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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城欲摧。
闪电划过天空,将一众织田武士面色映成不祥的惨白。平手汎秀望向织田信长,白的光,黑的夜,衬得后者侧脸曲线分外刚硬,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迫使他移开目光。
织田信长。
他的主君,夺去他父亲的人,能够带领全军走向胜利的人
此刻,唯一一个能保证平手氏平安的人。
所以,他不能死。
今川军阵已是遥遥在望。
织田信长举起佩刀,向前一挥——
天空一声霹雳响,暴雨倾盆而至。
卯时三刻,雨霁。
碧空如洗,天光湛然。
平手汎秀躺在半指深的积水里,双手分别按住肋下和腿上的伤处,默默自我检讨中。
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桶狭间一战织田信长胜了,却不知道那是个险胜。那场暴雨像鞭子一样抽得交战双方晕头转向,平手汎秀护着织田信长且战且走,为其拨开不下十轮的暗枪暗箭(天太黑,明的也变成暗的),混战中,两人之说过一句话,三个字。
“跟紧我!”——织田信长对平手汎秀。
等到雨过天晴之时,平手汎秀现他所处位置不详,周围死人无数而活物只有三个——他,秀江,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解下身上拖泥带水的披风,也不拧干,直接盖在平手汎秀身上,由此可见之前没照顾过什么人。平手汎秀轻咳两声,低笑:“方才那雨真大,天也太黑。这儿离清州那么远,地形也陌生咳咳。”
所以带着我脱离大部队迷路到这个鬼地方,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个尾张大路痴!
织田信长哼了一声,脸色极度不爽。
平手汎秀喘息一阵,抬指拨开遮住左眼的一绺湿:“秀江现在只怕载不动两个人,请主公先回清州城吧,长秀他们只怕已经急疯了。”
织田信长沉默不语。抛下负伤的家臣独自回城,对于他这般骄傲的人来说,无疑伤害了自尊。
“主公,”平手汎秀沉声道,“迟恐生变。”
恶战过后,总大将不知所踪,此刻家中只怕已然人心浮动。
“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
马蹄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
平手汎秀百无聊赖地躺着,开始回想适才那一场混战。黑暗之中,雷声与杀声一齐灌入双耳,刀箭和雨水同时劈面而来。他和织田信长挣扎如怒涛之中的一叶孤帆,在狂风骤雨间同舟共济。
风雨同舟。
无关天下,无关霸业,只为他们的生存,以及家园亲眷的保全。
平手汎秀笑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好冷啊别在大夏天被冻死才好,太丢人了!
全身湿透的他看一眼身上的披风,再一次笑——好歹也算个精神安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精神越来越恍惚。
关于永禄三年,五月十九日这一天,平手汎秀最后的记忆是这样的:他仰望天空,直到太阳被织田信长的脸遮住。金色的光芒自那人脑后散出,恍如降世的神祇。
他疲惫地闭上眼,头顶传来织田信长的声音——
谢天谢地,你还在。
--------合-------
翌日,政秀寺。
平手静已经恢复了常态,不再是昨日刚看弟弟被抬回来时的疯癫模样。她正跪坐于平手政秀灵前,双手合十,喃喃念诵孔雀明王咒。
渡厄,往生。
父亲,您听到了吗?那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捷报。
父亲
默祷忽然被打断,因为身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那声音似乎是上好丝绸制成的衣衫在走动时摩擦所,平手静只在热田神宫举行的新年祭上听过。
回头,竟是织田信长冠履华服,缓步而来。
即便是厌恶此人如平手静,在回头的一刹那也有种被击中的感觉,然后在心里想:传说中能魅惑世间男女的狐,也不过如此吧?
织田信长径直走到平手政秀灵前,俯身拜倒。一拜之后再拜,再拜之后还有三拜,那完美的礼仪无可挑剔。要是早能这样的话,父亲也许就不会死了吧——平手静默默地想
她看不到织田信长怀里那张泛黄的状纸,上面留有平手政秀最后的笔迹:
“第一,请成为有用之人,亦是足以庇佑他人的苍天大树。”
“第二,请勿再着奇装异服,腰间莫再系挂绳带等令人笑之物,并且勿随意披上坦胸外衣到他地拜访,这些都足以令尾张一国蒙羞。”
两个人都没开口,但织田信长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平手静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直视着织田信长:
“殿下,可是在后悔?”
织田信长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等到平手静离开,剩织田信长一个人在这小小的寺庙里时,他终于斜倚在案几上,仰望平手政秀的木像,出一声长叹。
“平手爷爷,是你在保佑我吗?”
平手爷爷,你走之后,生了很多事——我的岳父,你为我找的强援,死于自己儿子之手;我的兄弟想杀我,我的母亲支持他。他们带领着近半数的家臣掀起一场叛乱
亲人和家臣都不可靠,平手爷爷,只有你是爱护我的,全心全意,自始至终。
可我却把你气死了。
现在,我终于遭了报应。我已举目无亲。
你的女儿问我后不后悔。我怎能不悔!如果光阴可以逆转,我愿用一切交换。我没有对她说,只因为不愿向一个无关紧要的妇人忏悔。
成*人与孩童的界限从来不是年龄,只有离开长辈的羽翼,在奔波劳碌中历尽风霜摧折,才能看清自己年少时的荒唐。
平手爷爷,你的学生长大了。你能原谅他年少时的不懂事吗?
织田信长仰望平手政秀的木像,恩师的面目慈祥宛如生前。七年来,无论周围有谁背叛,无论敌人是弱是强,他的平手爷爷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从不改变。织田信长深吸一口气,只觉越看越看不清晰
香烟缭绕,泪眼迷离,在那一片模糊的光影中,织田信长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他似乎看到,平手政秀的嘴角,在某个瞬间浮现出微笑。
完
落木寄语:一般说来,是起-承-转-合
起转承合的说法,貌似比较少见
看了两遍,总觉得平手静和信长之间有猫腻。
莫非是我太过八卦?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咩
我看历史上的泛秀()
那一天(作者孔特里亚诺)()
序章()
寒风呼啸,落雪纷飞,青冥色的苍穹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一如这坠入修罗之境的世界般,看不清方向。城内的屋敷门口还插着竹枝,尚未褪去新年的欢娱;町中低矮的民房却已在风雪中吱呀作响,仿佛在怨诉新城主的不满。
地处数国交界的尾张平原本是四战之地,然而时值严冬,断不会有大名兴兵于此,即使在邻近三河与美浓的边境,也不会有多少守卫。更毋宁说这小小的那古野城,自从信长少主继承大位迁往古渡之后就已经日渐萧条。偌大的城墙上仅有一名神情委顿的士兵,缩在照明的火把旁边,竭力长大睡眼朦胧的双眸,企图从白茫茫的天地间找出值得一提的线索。
这名叫做藤吉郎的士兵看起来不像是个傻子,也不是因为初来咋到而收到同僚的排挤。之所以在几乎所有人都会偷懒的时候顶着风雪执勤,完全是因为个人的习惯罢了——不是出于惧怕而刻意逢迎上官,而是自内心的热情。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想法是大异于常人的。
夜色依然愈浓厚,而漫天飞舞的大雪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蹲坐的士兵抬眼望了望天空,哆嗦着从怀中取出平日不舍得喝的烈酒。尤带体温的液体顺着咽喉流遍肺腑,藤吉郎不由得精神一振,尖嘴猴腮的脸上也路出少有的硬气。满意地咂了咂嘴,重又把酒囊系在腰上,抬眼再看的时候,天地交接的远方却已经出现几个刺眼的黑点。
“敌袭还是别的”口中虽还在犹豫,手上却毫不含糊地抄起长枪——随即又无奈地放了下来。逐渐靠近的黑点分明是从西南方向来的,那是信长大殿和信胜殿下居城的方向。
没有等到期待已久的机会,藤吉郎不免有些失望,然而他并未沮丧很久,又鼓起精神准备迎接来自其他城中的大人物。
看似漫长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顷刻间一行几骑就到达了城下。藤吉郎悄悄看了看领头的高大武士,心下却是愕然。
大红色的袍子显然是武家的装饰,但领子却被拉到了胸前,袒露出武士强劲的胸膛。头朝天绑在头顶正中央,虽然笔直但却长短不一。腰间的四尺大刀随着坐骑的颠簸不断摇晃,腿上更是稀稀拉拉地绑了许多布条了,不知道是何地的风俗。
这个奇怪的大个子哎呀,藤吉郎一拍脑门,急忙打开了城门。
能够装扮着这样的武士,全日本大概也只有信长大殿了。只是为什么他的脸上满是悲愤呢?大家不是都说信长大殿“整天像狐狸一样的笑”么?
藤吉郎俯身行礼,眼神悄悄扫过。信长左手边那个一脸阴沉的少年武士正是此城中平手家的甚左少爷,右手边的几个年轻人他并未见过。想来大概是古渡城中的大人。
纵然整天梦想着被大人们所赏识而成为高贵的武士,但真正遇到这样的大名时,藤吉郎却紧张地说不来话来。事实上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守门的小卫兵,信长一行未作停留就向城内奔去。直到他们消失了转角的位置,藤吉郎才失神跌倒在地上,心跳还未能回复。
穿过那古野城的大手再右转,信长停在一间屋敷的门前。
大门早已洞开,却无人在玄关处迎接。
屋右是一棵红松,左边是一株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