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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武士身披甲胄,外裹素服,刚出了门,便立即双手举起纯白色的旗帜,一面高呼着“求见平手监物大人!”,一面以极小的步子向前挪动。
喊一声,走几步;再喊一声,再走几步。如此反复,足足半刻钟的功夫,只走出三五百步,来到阵前,方才便听见攻城军的营帐里传来一声叱喝,道作:
“来者止步!”
这武士当即十分听话,乖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双手依然高过头顶,举着白旗,不敢放下。
过得许久,平手军的营帐里,才有两列杂兵搬开拒马栅,驶出一员骑将。
那人跨着高头大马,身披赤金二色夹杂的胴丸,外覆浅色绢制阵羽织,头顶装饰着弯月的立兜,脚蹬黑水牛皮马上沓,手擎丈二朱红杆十字纹枪,迤迤然自营中出,神色傲慢,目中无人,趾高气昂。
另外还有身边十六名足轻,身形相若,皆着黑色腹卷,神色肃穆,整齐排成四行方阵,前四人执野太刀在前,次四人持薙刀稍后,再次四人提长枪而行,最后四人握弓跟进。
城里来的武士赶紧要开口,却被这阵势惊得忘词。
反是那耀武扬威的骑将藐然质问:“吾乃平手监物之侄,庆次郎秀益是也!尔何人,有何事?”
“鄙鄙人乃菅菅越后守之家臣,野崎内藏介”
对面这武士似是说不清话,吞吐半天才报上家门,正要往下讲,却只见平手秀益面露不屑,嗤笑打断:“区区水贼,竟敢僭城什么‘越后守’,简直贻笑大方!”
“这,你!鄙人我”那野崎内藏介想怒又不敢怒,憋得语无伦次。
平手秀益却不管他,接着喝道:“前日我叔父放任尔等自行汇合,商定一决雌雄。我军搦战,却又不应,是何道理?”
野崎内藏介愕然片刻,立马躬身做卑谦状,谄道:“平手家神兵天降岂是我等能阻挡得了的?今日特为请降而来”
“说是请降,为何不见菅达长本人?”平手秀益毫不为之所动,“若有诚意,让他自己前来!否则便不必说了,下次只以刀剑问话!”
随即他一拉缰绳,扭转马头,扬长回营而去。
一阵烟尘之后,野崎内藏介目瞪口呆,正欲再跟上,却只见剩下最前面的四名足轻面色不善,动作整齐,都将手放在刀柄上。
他嘴角抽动几下,收起手里的白旗,一路往城里小跑过去。
“各位,我表现得还不错吧!去演个能剧,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回到营帐里,平手秀益立即换了个画风。
然则除了新人安宅信康明显敷衍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确实精彩”之外,别的人都尴尬地扭开头去只当没听见,不搭理他。
“喂喂,你们还是甚五郎有眼光。”平手秀益假装愤懑,又上前拍了拍安宅信康的肩膀,与之称兄道弟。
安宅信康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和不悦之意。但也没闪躲,而是苦笑着接受了平手秀益的善意。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暂居平手家侧近众的木下秀长提前进来低声通报道:“诸位大人,殿下驾到!”
于是各人连忙按各自分配好的位置落座。
平手汎秀经过了一次彻夜工作之后,又只补了一个时辰的觉。但他慢悠悠进门的时候,显得兴致很好,还对着平手秀益开了个玩笑,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他的原话是:“庆次郎你这家伙,这么快就与新同僚一见如故了吗?”
对此安宅信康有点担心不知该说什么,而平手秀益却是笑嘻嘻地附和道:“安宅大人乃名门出身,学识渊博,正直可靠,确实是良师益友啊!”
都已经这样说了,安宅信康自然不好当面拆台,也只能笑着点点头。
“噢”平手汎秀眉宇一扬,“既然如此投契,索性结个亲家如何?近日听说安宅家有个寡居的姐姐,年方十九,几年前方才婚配没多少时日,夫家便战殁”
秀益大喜,表态道:“那岂非是故摄津守(安宅冬康)之后?真将门之女也!”
接着目光便集中在安宅信康身上。
平手汎秀还特地补充说:“此事不可急切,要待女方家长回去仔细考虑商议之后,再给答复也不为迟。”
安宅信康虽然有些过于实诚,但到了这一步,也不至于看不出来端倪。平手汎秀率军到淡路之后,因为战事紧急无暇分身,还没着手处理归附者的待遇问题,眼下事情稍缓,便立刻做了私下安排。
这个安排,还是比较给面子的。出于对提亲的对象的信任,安宅信康没怎么犹豫便拜伏道:“秀益殿正是家姐的良配,那就多谢监物大人成全了。”
“哈哈”话音落地,平手秀益爽朗大笑,作喜不自禁状,“以后我们便是义理的兄弟,叫我庆次郎即可。”
“庆次郎义兄请了。”这时安宅信康脸上没有太多抵触的意思,已是欣喜之色占了上风。
“咱们二人年岁仿佛,长幼之序就免了吧!”
在座的家臣则纷纷开始向平手汎秀、平手秀益、安宅信康祝贺:
“恭喜主公(监物大人/岸和田殿)成就姻缘。”
“恭喜秀益殿迎娶佳偶。”
“恭喜安宅家得此良婿。”
一时喜庆的气氛洋溢,似乎都忘了战事。
直到有人传来消息,说城里的菅达长并未亲自出来请降,反而是写了封书信,用弓箭射出来。
见状,佐佐成政不由得开口:“看来计策生效,菅达长此人已经心思动摇,不足为虑。监物大人兵不血刃,即下一城。”
平手汎秀却摇摇头:“不可过于乐观。我看这家伙贪心不小,定会提些条件才肯投降。”
说着便打开那封书信,草草一阅,起先皱眉,接着嘴角泛起诡异的笑容。
他将书信递下去,令在场众人传阅。
然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成了嗤笑或者鄙夷。
因为那菅达长居然在信的一开头,就说他的水军本领远在安宅氏之上,自荐要做平手家的水军大将。
若只是如此,虽然有些愚蠢,倒也不失为一条死硬顽固的悍匪。但接下来的文字渐渐改口,说就算当不了水军大将,起码也该是个副将或舟奉行,统辖两三百条船的档次。
这便是其底价了?不然。
写到信末尾,这家伙又再变个口径,说如果连个好点的位置都不给,那他就算归降也不会心甘,只会消极怠工。
甚至还着重写道:“若不能让我菅达长的才具得以发挥,恐怕是您监物大人的损失。”
对此平手秀益毫不客气地吐槽说:“也就是说他已经决心投降了,只是想讨价还价。但又拿不出什么筹码,连‘若不同意这个条件宁愿玉碎’之类的话也没底气说。那他又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
投降其实没什么,毕竟军心动摇,兵粮不够,又误以为被毛利家放弃,困难实在太多。但这幅扭扭捏捏的姿态就很可笑了。
或许菅达长的海军指挥能力确实很强,但政治头脑简直糟糕到无以复加。他这副自以为是的信,除了暴露内心软弱犹疑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最终平手汎秀却并没有跟着一起笑他,反倒决断道:“织田家从来不缺高官厚禄的位子,只怕无人敢来坐罢了!就让他调转枪口,帮我拿下船越景直。能拿到什么样的赏格,就看他这一仗打得如何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反戈相向()
刚才平手汎秀没有给予任何实质性的安抚和奖励,但也当众允诺:只要作为先锋攻下船越景直的庄田城,一定加以厚赏。
这让被迫投降的菅达长阴沉着脸,心情复杂,既郁闷又兴奋。
说起来,这可是好不容易勾搭上了一个重视自己的大势力,本以为终于迎来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因此才花了那么多工夫,说服了六家豪族跟随着一齐行动,按照与小早川隆景的约定笼城防守,等待毛利家的后续动作。待对方取得此岛之后,菅氏便顺理成章,取代原来的安宅氏,成为淡路水军旗头。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事态发展完全不尽如人意。
成功聚集起了三千人,但三千人一齐乱糟糟地涌进城里之后,却发现彼此都没带多少粮食。又经过了好几天时间,才有人把这个情况跟前段时间来岛上采购的米商联系起来,意识到这是平手家的计谋。
按淡路水军的惯例,作战时每人每天至少需要领到**白米(约900克)或者七合半玄米(约1170克),亦或是一升半杂粮(约1435克)。这次想吃白米显然是没指望了,但三千多人一日就是二十石玄米或四十石杂粮,城里余的四百石玄米及一千五百石荞麦大麦,加起来也顾不到两个月。
菅达长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情的重要性,他企图说服各家豪族的头目,从上到下主动减少军粮供应,以期撑得更久一些。
毕竟穷苦农户一日只吃三四合杂粮果腹糊口都挺常见,士卒们翻个两倍也该够了,一定非得大快朵颐才肯守城吗?就算哪天真要激战一番,消耗体力过大,到时候再按正常的分量发放就好。
但他才刚刚尝试性地提出这个看法,便遭到众口一词的坚决抵制。
甚至有两个人眼里闪出了内乱的火苗。
开玩笑,大家凑在一起无非是求财求名求利的,这好处还没影子,先叫人挨饿?
看这架势,要是再坚持下去,当场就得散伙。菅达长只能心底暗骂这群匹夫鼠目寸光,立即撤销发言,当什么都没发生,甚至都不敢把真实的存粮情况公布出去,宣称还有四个月粮草。
四个月,虽然也不多,但怎么着都能等到说好的小早川隆景了吧!先守两个月试试看也无妨。于是豪族们总算都安定下来。
但影响“团结”的隐患,早在笼城第一天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