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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手汎秀下意识提高了声调,板着脸走上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四国胡作非为也就算了,这可是自家城里!”
“啊?我没有,我不是……”庆次连忙摆手否认,“其实就是来找您老人家的!为的可是正事!”
“你也会有正事?说说看吧。”
“是这样的……”庆次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条斯理道:“今年不是打了不少大仗吗,从越前到摄津,又到四国,大伙都觉得我们平手军勉勉强强,也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强兵了。既然是天下强兵,用的马印军旗却还是平平无奇,走出去也没个响亮的说法,是不是有些令人尴尬呢……”
“这倒也算是个正事,但实在不是什么紧急需要说的事。”平手汎秀未听完便没好气地打断了,“一点乱七八糟的虚名而已……除了你也没谁在意吧?”
“可不仅是虚名啊,对于鼓舞士气的帮助是很大的!”庆次连忙反驳,“别人且不说,我跟赞岐的十河存保介绍过,平手家曾经有收养战死者遗孤,组建为‘仁’字备的事情,这个‘仁’乃是为将五德‘智信仁勇严’里取的,人家听了之后是颇为向往的!可惜这事情您老人家没再关心,所谓的仁字备也被拆散补充进旗本各队了……”
“……好吧。”听到这个理由,平手汎秀的接受程度略略高了一些,随意点了点头,“那不妨就去制作一面纹着‘智信仁勇严’五个字的旗帜,作为我今后的马印和军旗吧!此事就交给你了,式样直接去岸和田城下,委托参与竞拍会的艺匠设计,记得原料选好一点!”
“没错没错!叔父大人真是英明,如此一来……等等等等,还没说完呢!”庆次受到允许本是喜上眉梢,但眼看着平手汎秀似乎准备离开了,赶紧上前拉住,“旗纛姑且是有了,但是说好的‘五字备队’呢?您看我历来斩将夺旗的次数也不少了,当个‘勇字备’的备大将,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先等等吧……”平手汎秀故作淡定回复到,“既然是今天才有了这个创建,往日的战绩自然不能作数。五支备队的军旗嘛,姑且也一并制下,但暂时放到我这里保管,待到将士们立下功勋,再行下赐。日后究竟是谁拿到这个名号,就看各自的表现如何了。”
“啊……哈……”庆次张大了嘴,随即大急,“您可不能这样啊!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已经跟才藏、老熊他们吹了牛皮,说咱们以后就是平手军的勇字备了,您现在这么说了,我怎么有脸回去……”
平手汎秀却不去理他,只当没听见,转身想了更多的问题——
用旗帜和番号来刺激士气,确实是个正途。只是不能将上限定在五个,否则后面的人完全没有机会了,那可不好。
这玩意儿可以吸纳一下大萌国给人取谥号的经验,“勇”字给出去了,咱们还可以给别的人“刚勇”“骁勇”的旗帜,“信”字给出去了,还可以搞一些“忠信”“果信”之类的。
趁这个机会,常备军的职业化进程,又可以稍稍前进一步了。
兵归将有的军事封建制度一般来说是能保证战斗力下限的,但也局限了战斗力的上限,十六世纪下半叶正是这一传统逐渐变革的时刻。募兵训练环节的正规化是不可一蹴而就的长期过程,装备武器的统一化又很花钱,但我们先至少从编制上解决问题。
第七十三章 幕府暗流()
“五字备队”的设想一经提出,比原本想象的还要更受重视。
按说世人的志趣各不相同,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好名,有的逐利,甚少有什么饵食能钓上所有鱼。然而平手军的家臣与士卒们,全都对特有军旗和独立番号表现出极高的兴致,暗自互相争锋起来。
大概是因为见得少了。
比如庆次自以为是首席的“勇”者,但拜乡家嘉和本多正重也觉得自己是有资格的。山内一丰看上了“信”字,而加藤教明和疋田景兼目标与之相同。
平手汎秀暂时没去管这事。
只要内部竞争控制在大体良性的程度,就不用操心。
“智信仁勇严”样式的旌旗马印迅速就赶制出了一个简单的样品。五个汉字如五角星一般围绕在周围,中间纹着军配团扇,隐约仿佛还画了阴阳五行九字真言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之类的神秘符号做点缀。
总体看上去是雅俗共赏,逼格还是不错的,至少堪与武田家的六如战旗相当——毕竟都是从孙子兵法里寻章摘句弄出来的嘛。
晚秋时分,平手汎秀在淡路州本城与家人稍微团聚了两天,接下来行舟跨海,带着三百亲卫,护送两位“一条大人”返回朝廷,顺便巡视一番畿内的领地和生意,再前往御所拜见幕府将军。
行至京郊,不知是否偶然,碰到了两位熟悉的年轻公卿劝修寺晴丰及山科言经,透露说太政官们对中村城之事甚为满意,准备让一条内基“更进一步”。另一方面还得知,山科言经由于作为本愿寺显如之女的养父,也就成了平手言千代丸名义上的准岳父,考虑到这层关系,被破格提拔为“从三位参议”。
一时俱欢,平手汎秀欣喜之下,不吝当了一回散财童子,给在场的各位朋友每人一个内含十两黄金的小红包。
不得不说收买这些人的价码真的是很低的。十两黄金给一个武士,只够买一支精致铁炮,或者两三柄土制劣等品,但交给公家,却能支持两三个月舞文弄墨花天酒地的生活。
拜别公卿,来到御所,面见了足利义昭,述说此行成败。
公方大人总体上是对于讨伐四国的顺利感到喜悦的,听说并没有直接夺取新领地,而只是派遣了代役,以简洁方式掌控局面,他老人家就更高兴了。
如今看来,平手汎秀将大批领地都赏赐给了家臣们,虽然打了胜战直领没有增长反而有所下降,只是靠着商业利润来支持军费。看上去他显得外强中干,无法脱离幕府控制,与浅井、织田之类拼命搞一元化的乡下人完全不同。
至于往日治理和泉时,政策起初宽松,后来却“被迫”越收越紧,把国人众和寺社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旧事……
足利义昭姑且主观排除了阴谋论,认为那是偶然发生的。
这无疑有些自欺欺人的嫌疑。
不过,在这礼崩乐坏的战国乱世担任名实不相符的征夷大将军,面对祖上传来的积弊积弱,没点自欺欺人的心态,还怎么过得下去呢?
至于近畿的局势,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从平手家忍者们的回报来看,浅井家与织田家这几个月来都没有大规模用兵,而是针对于南近江和北伊势的膏粱之地展开激烈的明争暗斗。
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遭受到了花样百出的调略拉拢手段。前者一直摆出忠臣姿态拒绝一切示好,只有在阿市夫人邀请他一道去庙里为近江国丰收祈福的时候没能坚守住原则;后者的态度就有点暧昧了,糖衣吃掉炮弹打回,给的好处是来者不拒大胆接受,怂恿表态说几句有争议的话是决然不肯。
织田信忠显然是有些心急,也采取了不少措施试图拉近与两位外派重镇的关系。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听从某人“重用林佐渡和竹中重治”的建议。所以平手汎秀主观上认为,这些措施估计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而南伊势北畠家的旧领,或许真是要逐渐摆脱织田家的控制了。
信长宠爱的次子茶筅丸太年幼了,虽然赶着上架子元服取了名叫“具丰”,名义上成为家督,但没多少人听他的。选的几个辅佐役的确都是铁杆内奸带路党,然而既无人望又缺才具,不帮倒忙就算是万幸。
在浅井长政的公然支持和足利义昭的暗地配合之下,北畠具教已经宣布结束了被迫的幽居,发动支持者说要另筑新城,以对抗大河内城的茶筅丸。
道理其实是人人都懂,没有杀气腾腾的“尾张太君”在后面撑腰,“伊势伪军”那肯定是靠不住的。
织田、浅井斗而不破的局面,目前对幕府显然是最有利的。
所以足利义昭心情很好,还邀请平手汎秀去对双方的矛盾做一番调解。
这可是件十分麻烦的差事。
以平手汎秀的政治能量,确实是有机会压制近江、伊势的争端,并且稳住柴田、泷川两人,前提是把这事作为头号目标,投入大部分精力进去。
那将军大人可就要高兴得笑不动了。
但平手汎秀显然不会如此行事。
明知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框,怎么可能往里伸手?
甚至连阳奉阴违都不愿意。
说出的话若不兑现,亦是会损伤声誉的。
所幸的是,足利义昭的语气也只是试探而非命令,平手汎秀遂推托道:“以在下的身份,很难让人相信是中立的。幕府的细川殿、明智殿都是能言善辩之人,不如让他们处理如何呢?”
将军大人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但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摇了摇头:“细川已经派去了南河内收拾局面,至于明智嘛……他可是我难得的谋主,须臾离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啊……”
平手汎秀仔细体会了一下对方话。
看起来,细川藤孝在信长重伤幽居后又重新取得了信任,而明智光秀的处境仍然不太好。
说来好像今天没见到三渊藤英、一色藤长等人在将军大人身边伺候,难道是屡次办事不利之后遭到贬谪了吗?若是那样的话,可就有点过分了,毕竟是面对三好、织田的压力都没有变节的忠臣,虽然受限于才能平庸功劳不多,但苦劳可是着实很高的。
“也罢,让您去调解织田和浅井确实有些尴尬。”足利义昭又想了个主意,“那么到年底为止就留在京都,陪我一起见见各方面的人物吧!”
显然他是想制造出一种“平手家是幕府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