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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阳道虽不如畿内五国和尾美、越前的平原,但也有不少富饶的地域,比四国岛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遥想当年,三好长庆初露锋芒,夺取阿波、赞岐、淡路三国实权之时,放着混乱的土佐、伊予不去理会,而是坚决地跨海来到本州岛,与旧主细川及畠山、六角等旧势力拼杀,十数年后坐稳了摄津、丹波、和泉、河内、山城、大和诸地,建立起被誉为“准天下人”的霸业。
倘若三好长庆选择保守的路线,以“统一四国”为目标行动,很可能只是另一个“无鸟岛之蝙蝠”罢了。
先人的事迹,足以借鉴。
可是……三好长庆有个能干的弟弟名曰义贤,能看管好四国老家,保住后方与侧翼不出问题。
平手汎秀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呢。
河田长亲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得力的家臣了,仍然缺乏历练。
坐视四国岛上的成果丧失掉,那也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甘心与否的问题,最直接的影响是,那些听从建议,把家眷安置在淡路岛上的家臣,一旦看到阿波、赞岐逐渐沦陷,肯定会相当惶恐不安!
明明早就规划好了,征伐四国只是远离京都的借口和调剂,迟早是要回到抵御武田西进的。为什么就一步一步陷入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地步呢?
静下心细细思索,平手汎秀发现,最大的变数其实是三好长治比想象中还要愚蠢,闹出的乱子太大,让人觉得不趁机扑过去割一刀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顺手就在阿波、赞岐两地设下据点。
偏生毛利元就长期重病,导致吉川、小早川两人在吉田郡山城不敢轻动,河野家没了背后大佬的支持一下子显出羸弱的一面。
于是索性更进一步,插手伊予之事。
最终就导致小早川隆景产生极高的戒心,宁愿放弃与浅井合力痛打浦上,瓜分备前的机会,也要到四国岛上来与平手家对抗。
如此想来,当初实在有些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了。
不过——
身处局势变幻莫测,尔虞我诈的战国乱世,作为大名又岂能不贪心呢?
同样的剧情再来一次,想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也会面临着同样的麻烦。
四国不容放弃,但抵御武田之事,亦不可错过。
倘若让武田把织田、德川揍得七零八落,那可就很糟糕了,届时京都以东想必会有大批势力随风摇摆当带路党。
抑或织田信忠大展神威救下德川击退武田,然后声威大震,一举坐稳二代目的位置,顺利继承其父的政治遗产,成为最有可能一统天下的人。
再或者是……武田与织德联军两败俱伤,对峙不下,那么新近崛起的竹中重治就有可能忽然站出来,成为螳螂和蝉背后的那只雀。
无论怎么发展,好像都不太美妙了。
究竟是该稳妥一点,先保证百万石领地的雏形,还是应逆流而上,争取逐鹿天下的先手呢?
平手汎秀自午后受到密函,便一直举棋不定,直到深夜仍不能入眠。
期间服部秀安进来汇报了两次,自然能看到主君神情有异,但既然没收到命令,他便只当未见,丝毫不问。
傍晚前堀尾吉晴送上一小堆需要亲笔署名的书状,发觉气氛不对,顿时愈发谨慎,小心翼翼地说完话退了出去。
负责送晚饭的亲卫众队目,继承了忠烈之名的毛利良通是个耿直小伙子,提了个没过脑子的问题“主公眉角不展,可是有什么吩咐,要我等去办吗?”
面对这个初生牛犊无忧无虑的后辈,平手汎秀只能沉着淡定地笑了一笑,拍着对方脑袋调笑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平手秀益和小西行长过来请示了些火器部队的事务。前者仿佛立即就看明白问题所在,离去时轻声感慨了句“心为形役”,便自顾自离去;后者则是眼神连连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平手汎秀仍不能诀,近侍却通报说本多正信求见。
这个渐渐有了“毒士”风范的家臣,迈进疾快的步子悄然踏入,见了面便伏身下拜施礼,轻声道“听小西殿谈起主公或许遇到难诀之事,臣下推测或许是跟西国与四国有关,于是就有了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斗胆呈上,以供参详。”
“是吗?”平手汎秀闻言眉关一展,而后又立即皱得更深了“这么说,你们两个家伙,可真是聪慧过人,居然靠这点蛛丝马迹猜出关键所在。”
“本来是绝对猜不到的。”本多正信低头缓缓说到,“不过交谈中忽然联想到前几日从关西商人那里得知的近况,臣下才有所悟。至于小西殿……他恐怕还没明白过来。”
“好个本多正信。”平手汎秀的话不知是褒是贬“那不妨说说你的高见吧!”
“遵命。”本多正信徐徐起身,稍微整理一下衣袖,从容道来“若臣下没想错,主公现在应该是为四国与近畿的取舍而烦恼。这烦恼的直接来源,是因为毛利家的小早川殿敌友不分,舍弃宿敌备前浦上如无物,却前往四国遏制我家。”
“呵呵。”平手汎秀懒洋洋地垂下身子,仿佛十分疲惫,双目无神望向上空,“客套话不必多说了,私底下用不着。”
“是!是!属下其实一共想了三条策略。”主君并没刻意催促,本多正信却似乎从空气感受到一点压力,加快了语言的节奏,集中精神讲述“毛利家如今是主少国疑,干弱枝强,所以最有效的当属离间之计。主公不妨向幕府提议,举荐小早川殿担任‘四国探题’一职,如此必可宁其进退失据。”
平手汎秀闻言连连摇头“会有作用,但不可能那么立竿见影,生效未免太缓。”
本多正信复道“急策亦有。只需许以伊予全境之地,长宗我部家定会尽力与毛利家为敌,我家便可保住在阿波、赞岐的影响力。”
“这个法子……我也想到过。”平手汎秀未置可否,“有效是肯定有效,不过实在是很粗糙,不像你本多正信的得意作啊。”
本多正信闻言低头沉默片刻,接着开口说“第三条计策就要冒些风险了……其实小早川殿不顾着与浅井夹击浦上的机会,而先临四国,他们内部也不是没有分歧的。据我家‘春田屋’的外派行商讲,前些日子,备中似乎有豪族在暗中大肆购买军械与粮秣……”
“竟有此事吗?”平手汎秀有些怀疑,“据我所知,小早川隆景此人,一向擅长怀柔分化的手段,旗下国人豪族不都是被笼络得言听计从吗?”
“或许凡事总有例外吧。”本多正信道,“不妨姑妄信之,此事值得一试。”
“……确实。”平手汎秀思索片刻,重重点头,“但要派一个足够得力的人,隐姓埋名去备前实地操作才行。恐怕一般的家臣无法胜任。”
“区区不才,自请此任。”本多正信再一次伏身下拜。
其实所谓的“三策”,前面两个都是陪衬吧……平手汎秀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好。石川组以前在山阳露面过,不宜再去了,这次让多罗尾的老三带领忍者配合你行动。话说……弥八郎(本多正信的通称)你忽然主动请缨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有何索求?”
本多正信闻言微微呆滞,仿佛不知如何应对,半晌长舒一口气,抬头幽幽道“倘若臣下说……并没有什么索求,只是享受身居幕后的感受,主公是否会相信。”
“哈哈……”平手汎秀开怀大笑,笑声直通屋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得门外的侍卫都忍不住回头看。
须臾之后,一字一句地说到
“若是旁人,我定然不信。但对于你……我却宁愿相信。因为,我偶尔也会有这种感受啊!”
。
第十章 武田的大义名分(上)()
平手汎秀不愿把敌后的煽动行动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除了派遣忍者执行秘密任务之外,他仍在积极与关西各方取得联系,试图从政治角度化解毛利家向四国扩张的步伐。
不过这些举动成效不大。
原本在山阴各国搞得轰轰烈烈的“尼子复兴军”,在吉川元春的主力部队面前现出原形,短短三四个月便丧失了大半土地,连临时用来当做大名居城的新山城也被攻破。
所幸的是,年轻当主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立原久纲、神西元通这三名骨干栋梁全都在城破前成功突围,传说是流窜到京都,企图他日卷土重来。
根据粗略的调查,吉川元春的“山阴军团”拥有一万三千人战斗力较强的士卒,而“尼子复兴军”则是六至七千名刚刚凑集起来的乌合之众。
强弱如此悬殊,被打成落花流水,也是情理之中的。
继承“阴阳一太守”之名的尼子晴久死了有六七年,其子暗弱不堪难当家业。六七年在战国乱世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足够让大部分人忘记往日的恩义与誓约。
换而言之,希望山中幸盛等人拖住毛利家的想法,是纯属奢望了。
另一方面,施展“离间计”的企图也没有得逞。
毛利辉元的智力肯定没有他爷爷那么高,但好像也不算太低,面对着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毫不为之所动,反而是公开在家臣和领民面前发言说“南海之事尽皆赋予叔父,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然后平手汎秀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小早川隆景这个性情温和,与人为善,不喜刀兵的性子,加之年近四十而无子,确实是并不值得怀疑。
相比之下显然是长年征战,果决刚毅,子嗣繁茂的吉川元春更有被忌惮的理由。
何况毛利辉元也满了十八岁了,参与政务已有四五年时间,并不是织田信忠那样令人轻视的幼弱之主。
总而言之,最终仍只能寄托于本多正信的策略凑效了。
平手汎秀向河田长亲传达的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