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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势贞兴的关系渐渐转冷了,明智光秀的交情没到那个阶段,其他幕臣更不用提。而另外一边,柴田和木下则是在这两年都经历了太多变故,亦无法当做旧日同僚来看待了。
想要了解幕府内情,还得另想办法。
将军大人既然无法下定决心,那么大军就不能攻上山去找那群和尚的麻烦。但松永残军还躲在寺庙里面,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平手汎秀就只能按兵不动,让全员驻扎在京都附近待命。
幸好准备的粮秣补给十分充足,伊奈忠次负责总揽,长束正家、增田长盛为副手,浅野长吉、平手季胤、木下秀长等人分居各地坐镇,和泉、淡路、纪伊三国的物资源源不断运送到前线来。仅以口粮论,按照每人每日一升玄米的超额标准,现有储备可以支持一年以上。
足以让士卒们安心在外面过冬了。
平手汎秀把主要的精力花在安抚兵将上面,同时令拜乡家嘉领着一支偏师两千人部队南下前往大和,观察松永家老巢的形式,并致信与筒井顺庆,请求给予配合,摆出一副即将要釜底抽薪的姿态。
并没有向幕府正式申请,只是随便派人打了个招呼。这点面子,足利义昭难道会不给吗?
想到这一手并不难——你跟和尚关系好,躲在比叡山上不出来?好哇,我看你是不是连家人都不要了。
别的不说,松永久通的亲爹,名义上已经退隐的松永久秀,还在信贵山城里面居住着呢!兵丁都被带走了,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还跑得了?
结果老狐狸的颜面之厚再次令人叹服。
没等到拜乡家嘉与筒井顺庆联兵开到城下,松永久秀便主动联系上门,表示降伏。
按说这围攻御所的大罪,你再怎么虔诚悔过也是无用的。可松永久秀的辩词是:
“老朽自退位隐居后,身力日渐衰微,至今年,每日不过才有一二个时辰保持清醒,是故家中诸政皆已久暌了,实不知勾结武田,对抗幕府之事。忽闻我那不孝的逆子竟做出如此大逆,心中惶然……已非言语可述了。既知此举罪不可赦,理当族诛,断无颜求生,但求看在薄面上,饶恕那些尚未开蒙的婴幼吧!”
这就很难搞了。
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还是朝廷任命的“从四位下弹正少弼”,幕府认可的“御供众”,如今已然身形佝偻,鹤发鸡皮了,还痛哭流涕,穿着单衣,赤足剃发跪倒在冰天雪地,上下冻得红肿不堪,连宿敌筒井顺庆都不好意思报仇了,宅心仁厚的平手刑部大人又怎么能不生出怜悯之心呢?
否则定要被公卿僧侣和文化人们,骂作是“残虐”了。
何况松永久秀这个辩词,听起来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至少逻辑上能说通。
不管信不信吧,反正拜乡家嘉是被吓了一跳,也不及细想,赶紧让人把面前这位老大人扶进帐子里,好好照料,万不可让他出事。
当时松永久秀已经是眼皮都睁不开,身上又冷又烫,四肢僵硬,气若游丝,脉相微弱,语无伦次了。
三个医师严阵以待守在边上,火炉临近放了一个多时辰,喂了些热的药汤,才终于缓过劲,恢复了基本的神智。
……
事后平手汎秀知道了,唯有苦笑不已。
这要是亲自到场了,就想办法拖延耽搁一下,让这狐狸受冻而死,然后再虚情假意哀悼追忆一番,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偏偏派了个政治敏感度一般的拜乡家嘉过去,一时不查就陷入被动。
现在已经把活生生地松永久秀送到面前来,虽然对方“诚恳”地要求以死谢罪,以全家人,但平手汎秀却不能轻易动手了。
其实最想弄死他的应该是足利义昭,但我们的将军大人肯定不会背上这个“处死要员”的锅。他可不是织田信长。
如此一来,松永久秀这家伙就只能允许多活几天,等待跟他儿子一起接受安排了。
短暂处理了大和国之事后,平手汎秀终于如愿受到西国传来的好消息。
而且是好事成双。
首先一个是意料之中的:
备中三村元亲受到不知名人士鼓动,未经毛利家同意,私自起兵二万,讨伐回归浦上阵营的宇喜多直家。但只有三千余人的宇喜多直家采取诈降、疲敌、离间等计略,以寡敌众,取得大捷。宇喜多家的冈利胜和花房职秀甚至一度追击到备后国的边境。三村元亲损兵折将,众叛亲离,仓皇之下不得不向主家求救,小早川隆景为了稳住局势,已经离开四国,乘船渡海前往备中。
另一个则是意外之喜:
在备前占了便宜的浅井长政,做出班师回朝,到京都勤王护驾的姿态,于是浦上宗景竭尽全力涸泽而渔,动员超限度的兵力企图夺回室津城,却正好中了诱敌之计。浅井主力部队去而复返,忽然折回,与留守室津城的黑田孝高里应外合,发动突袭。浦上宗景没想到浅井竟然当真不回畿内,猝不及防被打个措手不及,大军溃败四散,一发不可收拾。
一言蔽之,宇喜多大胜毛利(的附属外样),迫降了大批备中国人众;浦上宗景惨败于浅井,彻底失去夺回室津城的希望。
山阳道的波澜起伏,实在精彩。
急匆匆赶回来复命的本多正信无暇邀功自赏,反倒传来另一个重要新闻:
“属下在半路上得知,浦上宗景可能以逆转主从关系为代价,推举宇喜多直家做备前一国之主,以此来保住剩余的基业以及全家的性命。”
对此平手汎秀感慨道:“真是既匪夷所思又在情理之中。浦上宗景能屈能伸不失为一方豪杰,宇喜多直家更是人中之龙,际遇风云,便要登萍而起。”
那才是持剑之人该干的事,在京都束手束脚万事都要考虑政治影响可真是不爽利极了!
——这话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是当着亲近家臣的面,平手汎秀也懒得过度掩饰了。
与此同时,理论上应该闹腾得更厉害的东海道,却是日渐安定下来。
倒不是因为双方对峙,而是因为天气骤然变冷了。
原本德川家康的居城都快要被围困起来,织田信忠的大军则是被挡在三河西部一步都突破不了的。但是自进入十二月以来,气温再次大幅度下降,连一向较为温暖的海滨都出现结冰的迹象,小兵们完全没办法在城外驻扎,否则野外的非战斗减员一定会急剧上升。
受限于补给线的武田信玄,不得不将主力部队撤至远江东部乃至骏河休养。
士兵质量更低,损失也更大的织田信忠亦随即回到清州城略加喘息。
而德川家康,尽管领土被打成千疮百孔,家臣被渗透得四分五裂,仍然坚强地把守着最后几个据点。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越前的朝仓家出了两万多人南下,在佐和山一带与竹中重治的几千杂牌志愿军对峙,因为相同的原因被迫休战。
平手汎秀纵为智将也无力改变天气,同样只能辞别幕府,带着部下们返回岸和田城。
接着,还没坐稳,立即收到几方势力送来的急信。
分别来自本愿寺、织田家、还有竹中重治。
看来,大军虽然无法顶着严寒出战,但信使们却不得不在风雪中加班。
第十九章 三人的请求()
织田信忠派来的信使是往日同僚太田牛一,对方的态度很恭敬谨慎,同时也很急切。随便讲了几句日常的寒暄与恭维话,便抛出了正题,径直谈起昔日平手汎秀与佐佐成政说好的儿女婚姻之约来。
现在佐佐家的松千代丸年方十三,平手家的雪千代才十二岁。如此年纪,即便按本时代的标准,也不能完全算是成年的大人了,按理说,并不需要急着成家。
所以这事,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来那织田信忠,其实只是期望确认平手汎秀的立场罢了。
简单点说,就是要求明确站队。
当下局势紧张,人人自危,各种令人惊惧的流言在近畿地区层出不穷,舆论十分混乱,织田信忠会有这个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根据以前的交际情况来推测,他本人其实未必会有太多的疑心(当然也不会一点都没有),但毕竟是幼主掌国,需要更多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能团结尾美二国的民心士气。
尤其是现在武田信玄给的压力这么大的时候。
对此,平手汎秀微微感到有些不愉快。
不过并未将情绪表达出来,也不准备食言推翻婚约。
坚决抵御武田西上,是早已确定好的基本路线,是综合考虑了各种内外因素之后做出的判断,是不同动摇的行动纲领方针。
作为使臣,太田牛一在礼法口才上是十分优秀,无可指摘的,但脸皮就略显薄了一些。他心下也知道,大家的权势地位今非昔比了,织田其实并无足够的发言力去支配平手,是故言行之中,不免露怯。
可能是因为心里发虚,太田牛一着重提到了礼金与格式的问题,承诺给予丰厚的回报来答谢平手家的支持。
言词之间,似乎顺带着佐佐家的松千代丸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享受等同于一门众的待遇。
或许这是织田信忠现在唯一能表达诚意的方式。
然而平手汎秀并不怎么在乎。
礼金当然是大家都喜欢的东西,但是……几个月前,才刚刚迎了界町豪商津田宗及的妹妹入房,借机收到了好几万贯的自愿贡献,一时半会倒也不怎么缺钱了。
现在的织田信忠手头也未必多宽裕呢,他敛财的本事显然不及其父,而花钱的地方却一个不少了。
比起经济方面的补偿,或者虚无缥缈的政治待遇,平手汎秀更希望在别的方面得到协助。
最终思酌了一番之后,做出的回复是“往日之约,理当遵守。不过现在似乎略嫌操之过急了吧?既然已经休兵,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