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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延历寺的僧兵则是比起松永家的士卒更加不如……”
他还想再讲,平手汎秀挥手止住,打断说“如此甚好!话却先留住。我估计这几天公方大人会招你我去御所质询——我会受命前去,你也不要推脱,到时候,再把这些英雄事迹好好详细分说出来,不迟。至于发现延历寺与织田家为难的事情,无论是物证,还是从俘虏口中拷问得知的,最好尽皆略去不提,就算提也只是一笔带过。另外你带兵上山的理由也要说清楚,是找和尚问伊贺崎道顺的事,遭到极为敌视和不礼貌的拒绝,才一怒之下先礼后兵的……”
佐佐成政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志不在勾心斗角的事,却并不傻,立即听出老朋友是在想办法为自己善后来了。
他心下虽然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也觉得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只是点头归点头,心下犹然有些不解
“为何要略去延历寺与织田家为难的事情呢?不是应该彻底说出来,才会显得我打上山去是有理有据的报复吗?”
平手汎秀无奈苦笑着摇摇头,没好气地说道“这点事情还用说明白吗?回去仔细想想吧,想不清楚问一下你岳父就……”
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这才想起,佐佐成政的岳父村井贞胜,在信长遇刺那一天,作为近臣,同织田信包一起,已经不幸罹难了。
否则织田信忠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啊……
造化弄人。
触及这个痛点,一时两人全都有些消沉了。
佐佐成政稍微犹豫了一下,低头道“明白了,庙堂上的事,全都听你刑部大人吩咐,总是比我自己琢磨强得多了。”
话毕,从容施礼,起身迈步而出。
“走好。”
平手汎秀端坐于地,淡淡唤了一声,算是送行,全无起身的意思。
他盯着老友的背影熟视良久,直到对方消失在三道门外的转弯口,仍恍如未觉,只沉沉地发呆。半晌才缓缓起身,脸上神情复杂,尽是疲惫之意。
侧方幕布之后,悄然走出握着刀柄与手里剑如临大敌的服部秀安,与主君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瞬间将武具收到衣袖里。
。
第三十章 被顾全的大局()
转眼到了二三月份,多年难遇的寒冬雪灾,痕迹渐渐逝去,偃旗息鼓的战端,想来又要重开。
甲斐武田磨刀霍霍,越前朝仓为虎作伥,伊势北畠包藏祸心,大和松永助纣为虐。
为了顾全大局,比叡山延历寺的事件,必须马上解决,马上得出结果,容不得拖延。
“天台宗肆意妄行,勾连逆贼,罪在不赦,自取其祸;佐佐成政目无王法,擅动刀兵,虽实有功,迹不可取。”
——这是平手汎秀面对大众做出的论断,长脑袋的都能看出来,他的立场已经歪到何种程度,是不言而喻。
作为正五位下,刑部少辅,三国守护,他说的话,声音固然不小,却也未必就算数。
但若是幕府将军足利义昭也宣称说:“双方各有过错,此事实难决断,我看薄施惩戒,以儆效尤,下不为例吧。”
那事情的基调就没法翻身了。
佐佐成政犹自懵懂,而平手汎秀却是抓住松永久通围攻御所后被比叡山延历寺庇护的这个黑点,咬死不放,大做文章,同时明里暗里强调武田家的潜在威胁,最终成功打动了足利义昭。
皇族和朝廷们当然是十分不满的,商界和文化界也都心有戚戚。
然则随便暗地找了个托,轻飘飘说上一句:“几年前与伪公方足利义荣勾结的前关白近卫前久,现在已经与甲州武田家沆瀣一气。此人久居高位,难免有盘根错节的枝蔓,需谨防有隐藏的余孽利用延历寺之事兴风作浪。”
这么一讲,倒提醒了众人,东边的大敌还在虎视眈眈呢!
而松永久通恰好就是响应了武田,围攻了御所的重要从犯。
平手汎秀将此人拿出来,当做是“火烧延历寺事件”的核心要素。那么,谁要在这方面上蹿下跳的,无疑就有内通外敌,反对当今幕府的嫌疑。
京都的宗室、公卿、高僧们,并不会觉得足利义昭与平手汎秀,就比武田信玄和近卫前久更可爱。大家也能猜到他们这些贵人里面,一定有与武田暗通款曲的。但此等勾当,谁敢公开说出来呢?
真有不识相的,别说武士手里的刀剑不会饶你,同行们就先喷死你。
堂堂前任关白近卫前久,一旦站错了队,有了“拥立足利义荣”这样洗不掉的黑历史,照样仓皇逃出京都,不敢稍有逗留。
当然,倘若他敢硬撑着不跑路,织田信长和足利义昭也未必就一定会动手杀人,但谁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当赌注呢?
总而言之,比叡山延历寺这事情,似乎就要不了了之。
除了让朝廷和幕府的关系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以外,并未产生更大的后续影响。
贵人们只能暗地里咬着牙,痛斥足利义昭不识抬举。
至于平手汎秀,距离被摄关家族记恨的资格,还稍有些差距。
总而言之,比预想中更轻易地,就让佐佐成政逃过了追责。很多公卿僧侣暗地咒他去死,但足利义昭的处断是“令其剃发入道,出家清修,以示对诸天神佛并无不敬。冒犯山门只为国事耳。”
接着,当事人在朋友提醒下,请缨说:“甲斐武田居心叵测来势汹汹,如此国贼一日不除,忠义之士寝食难安。恳愿公方大人允我戴罪出阵,若侥未死,定当用尽余生悔过。”
对此足利义昭不置可否,脸上有些不满,却并未严词呵斥。
很显然,将军大人对于御所被围攻之事印象极深,短时间内,他的头等大事便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抵御武田系的入侵,除此之外都好商量。
佐佐成政本人也感到满意。
他当日对汎秀所言毫不怀疑,即刻决定带兵上山,不仅是出于对信长的耿耿忠心和对老朋友的信任,同时也是为了拉近关系,确保平手家会支援尾张前线的战事。
区区剃发出家的代价,并不足道。
平手汎秀更没有道理不高兴了——所有人都在考虑事情的后续政治影响,却无人有心追查炎灾的细节起因了。
和尚们无疑一口咬定是佐佐成政丧心病狂焚烧古刹,后者却自认为没有这个动机也没这个闲工夫,怀疑是一贯贪墨的方丈主持们自己放火销毁罪证。
刺杀过信长的元凶到底在不在寺里面躲藏着,也是个争执不下的话题。佐佐成政并未抓到罪犯本人,然而依照常理推想,延历寺连攻打御所的松永久通都敢庇护,又确实与反织田的势力不清不楚,接纳伊贺崎道顺也是顺理成章的,不需要任何证据,大家先信了三分。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楚。京都的百姓们更是只能听到各种自相矛盾,不知真伪的坊间传言,事情来得十分生猛,但去得却是莫名其妙。
最妙的是,这些传言中,似乎没多少人考虑到平手家的可疑之处。
于是在整个过程中,平手汎秀受到的关注比足利义昭和佐佐成政都要低得多。他执意站在老友一边,断章取义罔顾事实,也受到了不少来自佛门的敌视,然而也有很多织田家的旧人,认为这种帮亲不帮理的护短行为非常值得提倡。
出生尾张农家的孤儿,被过继给死于桶狭间合战的毛利良胜为嗣,现名毛利良通的平手家亲卫众队目,就在京都酒馆大张旗鼓地说:“现在咱们织田家日子确实不如以前好过了,但也不意味着就必须缩着脖子做人了!只要是像佐佐大人那样为公义而得罪人的,刑部大人一定不会不管!”
恰好,织田信忠远在清州城过冬,没能及时掺和进来。而且他得知此事之后,也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为佐佐成政背书。
柴田胜家处在人生低谷,有心无力。北伊势的泷川一益,自以为聪明的独善其身不发表任何看法。竹中重治倒是想表态,但他无法真正被视作“自己人”。
两个影响力较高的一门众,织田长益没怎么犹豫就紧随大舅哥步伐而动了(他正室夫人是平手家的女儿)。津田信澄则是更亲近蛰居京都的柴田,对平手表露出莫名的疏离和戒备,这两人似乎都没有很强烈的帮助织田信忠稳住局势的想法。
削弱了后方隐患,又赚到影响力,可谓一石二鸟。
不过平手汎秀更希望看到的,是借此观察幕府应对危机的反应。
公卿、佛门与文化人产生的冲突,投射到二条御所内部,令人渐渐看清其间派系斗争的本质。
通过观察之后,平手汎秀有一种隐晦的感觉——
广大在风雨飘摇中不离不弃的幕臣们,效忠的并非是义昭本人,而是幕府,是足利家,是传统价值观的聚合体,抑或是受到上代将军的人格魅力所感召。
否则一个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和尚,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拼死相救?
而次子出身,自幼出家的足利义昭,自身也有着权欲和野望,为了一己之私,偶尔会将传统价值观的优先度往后排一点。
昔日信长一手遮天,两派需要抱团取暖。
而今畿内势力林立,幕府权威颇有回复之势,矛盾就开始展示出来。
尤其是义昭将上代公方足利义辉的遗腹子扔到越前去,过继给朝仓家之后。
也许老派的幕臣们是希望年三十余而无子的义昭,将上代的遗腹子立为嗣子,而义昭却自以为春秋正盛,坚决不接受这个安排。
然后,甲斐的武田信玄,把那个丢到朝仓家的遗腹子称作是“越前公方”,并且打着“拥立越前公方为正朔”的旗号挥兵上洛
如此一来,那些老派幕臣的心里,会不会出现一些诡异的转变呢?
尤其是这次足利义昭在“延历寺事件”中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