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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幕府将军足利义昭,理论上是最有责任去领导大家对抗武田逆贼的,但他这几个月忙着编造罪名,收编和吞并山城、河内二国的国人众。
堂堂三国守护平手汎秀,实际上是最有实力派出援军去支持织田与德川的,但他这几个月却是接着延历寺之事,攻灭了松永氏,占据了信贵山城。
各位贵人们,无不是整天喊着天下大义,但言和行明显不太一致。
足利义昭也就罢了,本来也不指望他做啥靠谱的事。
但平手汎秀……他可是织田弹正所重用的旧臣,而且是尾张旧友,还是佐佐家的准亲家,关系十分密切,从小就跟亲兄弟一样相处。
被这样的朋友欺骗,可就太伤感情。
“延历寺炎灾”发生得很莫名其妙,事后佐佐成政隐约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现在回头想想,当真是不解决松永家,就没办法支援织田吗?还是以此为借口,扩展其个人势力呢?
简直容不得深思啊。
不过佐佐成政琢磨不明白细节,也不好追究,只是督促着平手汎秀,早日事情了解,赶紧出兵,别让织田家那帮孩子们担惊受怕了。
所幸摆平了松永之后没再出幺蛾子,出兵的时间终于规划好了,粮草什么的也准备妥当,一切都在朝理想的方向发展……
然后,在正式出发之前,不到十二个时辰,平手汎秀突然来一个“行动取消,原地待命”的反应。
佐佐成政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恨不得一路冲进信贵山城的天守阁里,拧着后领子把平手汎秀揪出来,往那张可恨的脸上打一拳,好好问一问,他现在还究竟有没有把尾张织田氏当成“自己人”。
很显然,这一段话里,只有第一句话是有能力做到的。
也就是“一路冲进信贵山城的天守阁里”。
看门的认识他,所以佐佐成政不经通报就要硬闯,也没敢真拦,只是很坚决地让他先解下刀剑。
于是他气势汹汹大跨步地进了门,上了楼梯。
然后看到平手汎秀半卧半坐仰倒在地板上,懒散放荡的样子,越发怒火上头。
不过,再怎么着,也没有执行“拧着后领子把平手汎秀揪出来”这一步。
佐佐成政并不清楚,倘若真敢这么做,下一瞬间他就会倒在血泊里。只是他的常识还是压过了情绪。
因此他只是铁青着脸,伏身施礼,冷言质问
“将士们都已经准备妥当,请问刑部大人,为何忽然取消进兵的命令?若无合适的理由,恐怕会引起军心大乱!”
听闻此言,平手汎秀并不作怒,只是苦笑了一下,悄然伸手向某个方向,轻轻摇了一下,接着把面前一张状纸递过去。
佐佐成政伸手接过,草草一扫,顿时呆如木鸡。
上面写着十分简短的几行字——
“淡路水军船队,两日前在熊野水道遭难起火,事后沉船六艘,伤船九艘,仅两艘完好。幸存水手暂借居于熊野大社。所载兵粮、木材、武具几乎殆尽,亡者二百以上,伤者暂不可计,船大将安宅清康,下落不明。”
然后平手汎秀幽幽的嗓音,缓缓响起“我损失了八千石兵粮,三千石木材,一千五百石军械。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再次筹集,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如果不想让将士们饿死在尾张,或者是抢掠当地百姓为食的话……就必须等待。”
。
第四十五章 善后难题()
元龟五年,即西历公元一千五百七十二年。
五月初四黎明,岸和田城下发生令人震惊的劫狱大案。同日申时,安宅清康主动提前结束假期,带着部众们加班加点,回到运输工作当中。伊奈、小西、服部等人怀疑其中有些关联,但一时无力阻止。
五月初五正午,终于准备妥当,由服部春安登上快船,带领临时凑集的三百水夫,沿海岸线疾驰,向南追踪安宅家的运输队。
五月初六傍晚,平手汎秀收到了从和泉发来的急报,不过远在数百里外,他并没有来得及做任何事情。
五月初七清晨,服部春安追至熊野滩,在岸边发现大量残骸,还有几艘搁浅的船,从暂居大社的幸存者那里,知晓了船队已遭不测的结果。
五月初八深夜,消息传回岸和田城。
五月初十午后,在大和的平手汎秀得到情报,紧急叫停了全军的出发计划。
五月十三一早,小西行长轻装简从赶到了信贵山城,当面对这一系列事故作出解释。
……
“来了?”
平手汎秀躺在一张特制的木质躺椅上,闭目养神,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声音有气无力,拉得很长,透露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来了!”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而来的小西行长,裤腿边满是灰土,肩膀上亦浸了雨水,面容委顿,双目通红,甫一进门,只答了一句话,就重重跪倒在地上。
“你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吧?一路颠沛想必十分辛苦了,就别拘于礼节,怎么舒服怎么坐吧!成介,去给小西殿取些热食来。”
平手汎秀慢条斯理说完了长长一段,才睁开眼睛,视线投过来,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
被称作“成介”的近侍麻利地领命而去。
“属下惶恐。”小西行长规规矩矩地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属下……有负主公所托,心中羞愧万分,无颜面见。”
“行啦……”平手汎秀缓缓支起身子,声调的中气稍微足了一些,“来都来了,还说什么‘无颜’?此事不能怪你们,要说疏忽大意,也是从我这里开始的。”
说话的时候,平手汎秀的语调十分真诚,甚至令听者丝毫感觉不到演技的成分。
作为一个声威显赫的强力君主,他并不需要推托责任来避免争议,反而有时主动承认不足,会起到更好的作用。
这令小西行长大吃了一惊。
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变为现实。
“主公……实在是对不起您的信任了……”小西行长声音哽咽地爬起身,双目红得更厉害了。但他并未按照吩咐“怎么舒服怎么坐”,而是挺直了腰板,跪立于地,竭力表现出一名武士应有的“风仪”。
“好了!”平手汎秀面无表情地挥挥手,“闲话到此为止,现在进入正题,整件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目前有多少值得采信的情报?”
“是!”
小西行长又拜了一拜,迅速走出个人情绪,聚精会神地回答问题“劫狱之事,我们有一名当场见证人,还有一个俘虏,基本已经了解详细。而安宅家船队之事,虽然没有直接人证,但涉及到的人不少,多方对照,也能推测出具体过程。目前的判断是……”
这么一讲,就是一刻钟没停下来。
毛利良通,亦即“成介”,端来了茶饭,也被搁置在一边了。
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小西行长很有条理的将目前所知全盘始末,细细叙述了一番。
原来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
当时幕府对打败武田持着盲目乐观的态度,畿内总体舆论对平手家不利。
于是平手汎秀命令忍者部门和留守人员,再次加强对“武田间谍”的抓捕和防范,最好弄几个大案出来,变向起到“养寇自重”的效果。
正好岸和田城里,有那么几个身份不明,价值不高的俘虏。
作为留守役,小西行长认为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冤枉的,但也不排除可能有一两个是隐藏特别深没查出来的,于是弄了一个“假劫狱”的戏码,企图放长线,钓大鱼。
此计划原则上经过了平手汎秀的口头批准,并且告知多罗尾光雅加以配合。不过毕竟相隔数百里,具体实施都是“便宜行事”的。
于是五月初四那天晚上,小西行长发动了一个“假劫狱”。
按照计划,监狱的看守全部都会被迷倒的。不巧的是,那个尾张出身的下级武士,叫做铃木小兵卫的,体质特殊,抗药性强,半路醒来,跑去附近岗哨求助。
岗哨早有小西行长打了招呼,不理会此事。
正好这时,武田家的忍者部队,也到了此地,他们是真要劫狱的。——推测他们是通过安宅清康的关系躲过检查的。这段时间服部春安对岸和田城下管得非常严厉,超过五人的商队都得注册备案才放行。
真劫狱的人,扫清了外围,确保周遭安静无人,便杀死了假劫狱的人,带着目标立马就要撤走。
恰好,那铃木小兵卫从岗哨回来,打了个时间差,刚好避开武田忍者对外围的警戒摸查,撞个正着。
一时,双方都被吓呆了。
那一晚,铃木小兵卫可谓忠勇有加,粗中有细,使出诈计,令对方误以为他身后还有人马。
于是武田忍者队闻风而逃。
而铃木小兵卫,杀敌二,伤敌一,自己失血过多晕倒。
根据正常的思路,武田忍者好不容易有办法潜伏进来,理论上应该是要多呆几天的。但由于出现了这天晚上的意外,他们可能觉得不安,发动了紧急撤离,借着安宅家的船队,提前离开了和泉。
然后在海路上,这批忍者用某种方法说服、或者是控制、也有可能是绑架了安宅清康,以及其身边的若干亲信近侍,假借其名目,命令船队改变航线直接到武田家控制的骏河。
但这个命令显然不合逻辑,而且安宅清康的威望也不足以让家臣无条件服从。
水手们对此提出质疑,并要求安宅清康本人出来解释。
而武田忍者们显然不能做出任何解释。
最终引发了动乱。
武田忍者人数很少,本来远远不是水夫们的对手。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提前在每艘船上设置了陷阱。
十七艘船,十五艘忽然就起火燃烧了,只有两艘,不知道是陷阱失效,还是水夫们警觉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