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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尾张,破今川,取美浓,克伊势,扶公方,摄京都,所向披靡,睥睨群豪,仿佛是发生在昨日,而不是五年前。
他周身百尺之内,对于士卒来说,就是足以洗涤一切疲惫的圣地。
信长自元服之前就不喜欢在城里读书习武,而是整日在外游荡,与尾张各族内没有继承权的次子、三子相伴为伍,亦不反感同毫无身份的破落汉厮混打闹。他能说出每个伴当的出身来历,在任何人手头窘迫时悄然递上援手,以及不修边幅大大咧咧地跑去人家的婚礼上大吃大喝。
这群少年后来就成了织田家的马廻、母衣。
在早期的历次战斗中,信长往往不是运用智计和银钱,而是带着亲信部下们冲锋在前,依靠一往无前的气势击倒了对手。
直到统一尾美之后,麾下已经有了三万以上兵丁,不再需要“御林军”亲自出马打天下了,这段传奇故事才渐渐消失在人们记忆中。
但马廻众依然作为快速反应部队而起着关键的作用。
如果是一般的征召部队,想要自岐阜城至京都作战,要花两日集结点名,五日行军,总计七天才行。
能在五天内完成就无疑是精兵了,至少是柴田、佐久间、美浓三人众这种程度。
不善治军的林秀贞、丹羽氏胜等人,可能就需要十天。
而信长麾下直属的部队,最快的记录是两天。
那是听闻三好三人众逆袭御所之时的事情。
虽然利用了平手汎秀的诱敌之计,仅靠畿内联军就打退了敌人,但人心依旧惶惶。而后织田信长在三月初八得到消息,初九一早出发,初十傍晚便率领三千人抢先到达京都,如此神速,令人不得不顶礼膜拜。
在织田信忠手上一度沦为平庸的兵将,仅仅是还了个总大将,就又在数十日间恢复了往日的形貌。
能在两日内行进七百五十町(约82公里)而依旧保持着军容的队伍,也一定能在凌晨冒着大雨渡河前进。
对此织田信长深信不疑。
第二十八章 精锐之师()
“来来来,给铃木殿再添一杯!酒我们不敢带进来,只能用茶水表示敬意了。”
“客气客气,这么凉的天,能在松山殿您这里喝点热汤,真是再舒服不错。”
“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铃木殿把斗笠和蓑衣取下来烘干呀!”
“不用不用,我也不能老是休息啊,毕竟还是带着命令赶过来的。”
“……”
营帐的气氛顿时一僵。
松山重治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几步,掀开帘子,指着外面的天空解释道:“这种天气,要让弟兄们加强戒备?我实在没办法开口啊,您能否通融一下呢?”
铃木秀元不用看就知道,天上是阴云密雨日月无光,但责任在身,只能硬来:“确实是很困难,但不管怎么说,刑部大人有令,我也只是居中传达而已,没有通融的权限。”
“那是当然,绝不敢对刑部大人有丝毫质疑。”松山重治说了句口不应心的官话,然而摆出一张苦涩不已的脸:“不过,这个天气,敌军不可能攻击的吧!就算真是东军大将发了疯病,非要行动,那也一定会很缓慢,我们只派少数斥候巡逻,收到消息后再集结,也完全来得及啊。”
“这个……这个……这个事情,鄙人区区一介百人番的番头,就不敢多嘴了。”铃木秀元斟酌了半天,躬身施礼,以恭谨而又坚决的态度回应到:“比起松山殿,我实在只是一个毫无才具和学识的乡下人而已,无法做任何随机应变的判断,只知道原原本本的执行命令而已,请恕罪!”
“铃木殿实在言重了。”松山重治伏身恳求道,“请谅解,这个真的有点为难……”
“所以,您这样做,我也很为难啊!”铃木秀元也拜倒在地,却是一字不肯让。
松山新介卫门重治,作为一个表率性质的高级降将,被赐予六千石知行,是指挥一千四百士兵的势大将,身边还有二百五十名私人部曲。
铃木小兵卫秀元,尾张农家出身,连续四代替平手氏扛枪,现在是领有四百五十石,担任亲卫众番头代理,暂时领兵百五十之数,私兵是二十名。
本来是地位相差悬殊的。
但是按照“一门众默认抬高一阶,亲卫众和近习众默认抬高两阶”的潜规则,也可以说,两人身份大致等同,顶多隔了半个层级而已。
从出身来,松山重治是属于“三好降将”,这一派系以岩成友通、安宅信康为首,看起来势力很大,极受重用,又与一门众结了姻亲,但身上带着沉重的历史包袱,总不免心怀忐忑,如履薄冰。尤其是在安宅家屡屡出事之后。
而铃木秀元则是毫无疑问的“尾张原从”,跟服部兄弟、浅野长吉能扯上一些关系,也在一门众面前有个脸熟。这一伙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得志,很少有升到高位的,其实占据了下层的过半话语权,是绝不可忽视的“民意”。
真要争执起来,后者只要一句“老子桶狭间、浮野、沓掛出生入死的时候你特么在哪?”就能让前者哑口无言。
松山重治绝对不是个令行禁止、治军从严的人,没那个本事一声号令就让士兵冒着大雨踩着泥泞巡守,非得自己出面亲身带队,才能勉强压得住军心。要不是对面前这位来自亲卫众的同僚感到忌惮,他实在不情愿受这罪过。
铃木秀元也未必真那么尽忠职守,爱岗敬业,只是半夜接到口谕,不敢不从,连夜冒雨赶了路之后,心里不敢埋怨刑部大人,只想着借上头的命令,故意折腾一下外地人。其实他并不觉得这种天气有备战加强防备的必要。
双方各自假模假样地叫苦,讨价还价了一会儿,最终铃木秀元身边带的那个小孩不顾身份插了嘴:“松山殿下!我们家大人受到命令,可是连夜从本阵不顾风雨赶来您这里来的!难道您的士兵就比我家大人更要尊贵吗?还是说您瞧不起刑部大人的命令呢?”
此言一出,铃木秀元佯作愤怒地呵斥说:“虎之助你说些什么呢!”
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松山重治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表示:“既然如此,等您喝完这碗茶,天色稍微亮一点之后,鄙人亲自带人出营巡视!这下总可以了吧?”
“实在不好意思!”铃木秀元淡定从容笑嘻嘻施了一礼,然后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您真不愧是我们平手家的柱石大将!”
“好吧……六兵卫给我拿家伙!彦十郎赶紧去通知整队!都还愣着干什么啊!年纪轻轻就瞎了吗!”
松山重治指桑骂槐地把脾气发泄在手下身上,垮着脸满目不悦地悻悻而出。
一刻钟之后——
丝毫不出意料,等待着他的是怨声载道,军心沸腾的人马。
四名备大将,十三名番头,四十余队目,一百四十多个组头,一千三百名士兵,勉强结成了几个懒懒散散,松松垮垮的队伍,围在松山重治身边。
甚至都没有小声腹诽,而是纷纷用中等的音量表述不满。
“搞什么鬼啊!”
“这天气打仗是搞笑吗?”
“大将淋雨发烧吧。”
“又湿又冷真难受啊!”
“地面全是泥巴!”
“哎哟刚说我就滑到了……”
“鞋子都难得拔出来。”
“这天气,就连农民都不会出门吧?”
“是啊,当兵究竟是为了啥啊!”
……
此时降雨的程度已经渐渐转小了,天也慢慢半亮了起来,早不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各种各样的言论渐渐能模糊地灌到松山重治耳朵里。令他既尴尬又有点愤怒——老子堂堂六千石武士不也老老实实出来淋雨踩泥巴了?你们意见倒比我还大?
本来是被人逼着勉强才出阵的,但看这个毫无军纪的情况,忽然觉得来几次类似的锻炼可能也不错。
于是松山重治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清清嗓门,开大嗓门叫到:“诸位!敌方的织田弹正是个擅长奇袭的人!所以我们必须去渡河的要冲地段巡守!从现在开始给我把嘴巴闭紧了!现在是什么局面还要我说吗?!将来是富贵还是潦倒就看今日了!这时候你们要是稍微有点志向,就给老子表现得像个男人一点!好了,出发!中村带着你的备队先走!野田你最后!其他的跟紧我的旗帜!”
说完闷头便对备大将、番头们发号施令。
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不过至少交头接耳的声音小了很多。众人尽管都是不情不愿,拖拖拉拉,没精打采的,但也算是老实本分地执行了命令。
好歹平手汎秀编制常备军的时候是用了心的,行政人事管理,后勤保障和退伍安排都很重视,尽量让士兵的斗志、主动性与执行力,比同时代的征召兵要稍微强出一点点来。
“留在军队,担任旗本,就有丰厚俸禄,受人尊重的地位,也存在晋升可能性,以及后路保障。但一旦违反命令被逐出,就只能回到原来半兵半民的身份。”——这个观点已经渐渐在和泉为中心的地域里深入人心了。
再加上,松山重治是一个合格线以上的将领,指挥不算太差,赏罚比较公正,也肯冲锋在前,拥有一定的声望。
既然他本人也全副武装地在泥水中一深一浅地艰难移动,而不是躺在帐子里偷闲享受,士兵们也能够跟得上脚步。
“目标是东北方向,两天前斥候回报说那里可能有搭建浮桥的痕迹,我们去那里守备。地方你应该知道,就是废弃龙王寺的对面——”
松山重治向先行一步的头号部下中村高续交待了任务,后者一声不吭就默默地带着人往前走。连“跟我来”之类的话都没有,因为这家伙一贯是靠英勇拼杀的行动而不是喊口号来建立存在感的。
正好补充了松山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