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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是桓帝的年号,距今已有三十年了。在座诸人大多不知。
荀贞目光炯炯,环顾诸人,慨然说道:“元嘉年中,凉州诸羌俱反。南入蜀、汉,东抄三辅,延及并、冀,大为民害,我大汉子民因之死者枕藉於道。朝廷大发郡国兵,命将出征,与贼血战。阿褒的父亲当年就在征召之列,也曾赴边关,冒矢杀贼。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三十年中,羌人并及鲜卑胡种几乎年年犯我边疆,掠我财富,杀我子民,实已为我汉家大患。诸羌之惨毒,胡人之大恶,罄竹难。前汉陈子公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贞虽生,亦有为国行天诛、为民灭大恶之愿。你们都是壮士,都是我颍阴的英杰。大丈夫岂能泯然无闻於草莽之间?好男儿当如班定远,取封侯於边关我召你们来,另一半就是为了和你们商量此事”
诸人不知班定远是谁,也不知陈子公是谁。荀贞把他俩的故事一一讲来,再又讲了一讲历年来羌人犯边的恶行。
江鹄问道:“荀君你是想率我等去边关杀羌么?”
荀贞当然不是想带他们去杀羌人。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给日后用兵法约束他们、用兵法训练他们找一个借口罢了。他将佩剑完全抽出,插在坐榻边的地上,手扶剑柄,慷慨激昂地说道:“正是马伏波曾言:‘男儿当死於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怎么能老死在床上、老死在儿女手中’?你们都是本县人,应知前汉颍阴侯灌婴的故事。灌婴本睢阳贩缯者,因勇武而得封万户侯。他可以做到的,难道我们做不到么?”
他左一个班定远,又一个陈汤,又是封侯边关,又是灌婴万户侯。在座的诸人本就都是尚气轻生、好勇轻剽之徒,被他撩拨得热血沸腾。
刘邓攘臂跽坐,奋声大呼:“他能做到的,咱们当然也能做到荀君,你带我们去边关杀贼罢”
众人谁也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皆随之大呼:“吾等愿从荀君赴边关杀贼好男儿当死於边野,马革裹尸还葬。”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诸位,你们都是咱们颍阴的好男儿想我颍阴之地,本多奇节之士。你们无愧先祖之名。”荀贞霍然起身,高兴地夸奖了诸人一番,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虽都是好男儿,虽都无愧先祖之名,虽都有报国杀贼之心,但却也不能就这么去了。”
“为何?”
“你们虽都武勇,然而却不通兵阵之道。兵者,凶事也。如果贸然上阵,反而不美,怕会有损吾辈威名。咱们是去杀贼报国、以求封侯的,不是去送死的。你们若果有此志,我愿以兵法教你们。等到兵法学成之时,便是咱们远赴边关之日,如何?”
“好就听荀君安排。”
荀贞将剑归鞘,提在手中,挺立诸人身前,顾盼左右,见包括乐进、许仲、程偃、小夏、小任等人在内,院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热血沸腾的样子,不觉暗中欢喜,欢喜自家计谋得售。
须知,这些轻侠与那些里民不同,都是桀骜惯了的不服管教之辈,要没个好的理由真不好操练他们,更别说用兵法约束了,而且另一方面,虽说於今之时,豪强大族都有私兵,平时招揽亡命、蓄养宾客,每逢春、秋,也会操练备寇,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为操练找一个借口为好。
今日院中人多口杂,他说的这番话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四乡。到那时候,县人、郡人只会“奇其壮志”,不会疑心别事了。——这也是他性子谨慎的一个表现。
……
果然,三五天后,这番话就传入了县令朱敞的耳中,很快,又传入了郡守阴修的耳中。
朱敞当时正在读,他放下竹简,对陪侍在侧的秦干、文直笑道:“我早知贞之有胆勇武略,果不其然‘乳虎’之名,正合其人。”
文、秦说道:“县君有识人之明。”
阴修是在车上听到了这件事,——他还在行县,当即召来随从的荀悦、荀彧、荀攸,把荀贞的那番话对他们讲了一遍,笑道:“你们荀氏世代衣冠,家传儒学,本为儒臣,你们叔侄也一个个都是文质彬彬,洵洵君子,贞之却激厉抗扬,慷慨自昂,有雄豪气,志在边关,真奇士也。吾甚美其志。惜乎他方任乡有秩一月,不足一年,我也是才莅任,不好立刻将他拔擢。且待来年,我必擢他入郡,放之显职,以壮其志。”——汉家故事,“诸官吏初除,皆试守一岁乃为真”,较低级的官吏被升为较高级的官吏后,需要“试守一岁”才能成“真”。在“试守”的期间,还是拿以前的俸禄,要想再获得升迁,通常也要等到“试守”够一岁才行。所以,阴修说“且待来年,我擢他入郡,放之显职”。
荀悦、荀彧倒还罢了,最多也和阴修一样,“奇之”而已。荀攸知荀贞甚深,对他非常了解,却知他绝非口出大言之人,尽管奇怪他为何突然豪言壮语,但在阴修面前,这却是一个难得的说项机会,说道:“吾叔为童子时即有大志,每闻羌人犯关,恨不提七尺剑,杀羌报国。今欲报效边关,不足为奇。”
阴修拈须而笑。
……
这番豪言,不但得到了阴修、朱敞的欣赏,留给他们了一个“荀家乳虎有志兵事”的印象,而且还给荀贞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远近乡中的轻侠、恶少纷纷来投。——来投的这些人,也不全是因为“慕其壮志”,也有一些是奔着“衣食无忧”。荀贞对江鹄、刘邓、史巨先等人的“恩养”也随着他的这番豪言传了出去。
荀贞来者不拒。不管是奔着什么目的来的,只要愿投到他的门下,他都接收。只有一条:如果受不了操练之苦,那就对不起了。为了名声计,他也不会把那些好吃懒做的人直接赶走,而是奉上银钱,好吃好喝地招待一顿,再礼敬送走。人人心中有杆秤,特别这些尚气轻死的游侠们,他们的是非对错很简单,对他们好的就是好人。吃着喝着穿着用着荀贞的,还不肯出力气,只想偷懒卖乖,活该赶走
如此这般,两个月的功夫,加上那二十人,已聚了四五十人。江禽、陈褒也借着他的名声,各自召到了一二十人。加起来近百人了。颍阴县境内各乡的轻侠、勇士大半都在这里了。
五月底的时候,他又把江禽、陈褒召来,将他两人手下的那些人和自家手下的人合在一处,私下里编成了一个百人队。以许仲为首领,命江禽为副手。自此,江禽、苏、高兄弟也都很少回家,和众人共住在了那个新建成的院子里。好在院子够大,再补建些屋,足够居住。
又将这百人分成十队,以程偃、刘邓、江鹄、史绝、史巨先、大小苏兄弟、大小高兄弟等各为队长,阴以兵法部勒。乐进、陈褒身有公职,且陈褒还要负责繁阳亭那百余里民的操练,又有文聘要读,皆不能常来,故暂未被任职。
荀贞一边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些人,一边只要有空就与他们厮混吃酒。每当外出时,会随机选一些人同行。行则同行,宿则同宿,推衣衣之,推市食食之,把所有笼络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养得众人死心塌地。
这些人本都是尚勇好武的,大部分自带的有马,也有十几个没马。荀贞又自掏钱从市集上买来良马,分给他们。兵器每个人带的都有,有刀、有剑、有弓矢,少数还有矛、戟、强弩。为了便於操练,荀贞又给没弓矢的买弓矢,没长矛的制竹枪,也分给他们。如此,除掉刀剑不说,每一个人至少都配齐了坐骑、弓矢和枪矛。——当时豪门大族往往藏兵甚多,有些地主豪强甚至自己打造兵器。从集市上买些弓矢轻而易举。
配齐了不代表会。新盖的院子里有箭靶,有演武场。按操练里民的老办法,荀贞从诸人中选出善射、会使矛的轻侠,教那些不会使的。亏得这些人都习武的底子,学起来不是很难。同时,他又叫唐儿制了几面锦旗,分成不同的颜色,每种颜色都有不同的含义,或者是前进、或者是后退、或者是向左、或者向右,在学射、学矛之余,又教他们识别旗帜。又教他们辨别鼓声,鼓声也各有其意。
用了两个多月,到了八月初,众人骑射、枪矛都学得差不多了,旗帜、鼓声也会辨别了,又带他们出外行猎。
在打猎的过程中,行兵阵之事。荀贞坐镇一方,命许仲、江禽分率两部,各有五队听命,用旗帜、鼓声为讯号,或两部并进,或一部独出,诸队或分或散,或聚或集,行骑射之术,用矛枪驱逐,配合包围猎物。初时,诸人不适应,常手忙脚乱,一整天也打不了几只兔雉。慢慢的,练习得多了,适应了,旗帜、鼓声的变化都熟悉了,骑射、矛枪也都娴熟了,互相的配合越来越好,每每所获甚丰。——文聘、乐进、陈褒只要有空,也都会跑来参与。
有时荀贞观看他们驰骋行动,虽不敢说令行禁止,但却也已做到了闻鼓即进,挥旗即前。当逐猎之时,矛枪并举,弓矢齐开,战马奔驰,人皆奋勇争先,似也有些行伍的样子了,他亦颇是自得喜悦。
……
在此期间,除了操练这些轻侠,演武习射、逐猎山林外,还发生了几件事。
一件是时尚给乡民们假种食,小夏、小任暗中盯得他很紧,并未见他有贪污之举。这让荀贞很满意。此后,又试之以乡中诸项公务,如收赋税、分配徭役、“算民”人口普查等等,他也都能办好,公正严明,井井有条,荀贞省了很多心。荀贞对他更是满意了。
一件是修缮学校。早在前汉平帝时,朝廷就下过诏,令天下郡国以下皆设学校,郡、国设“学”,县、道、邑设“校”,乡设“庠”,里设“序”。发展至今,“序”或许尚未能遍布帝国境内,但“庠”已差不多是各乡皆有了。西乡也有一个“庠”。依照规制,“庠”里边也有一个教的“《孝经》师”,是宣博的一个弟子。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