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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几乎就没有对追击的守军造成什么威胁。
憋屈了六天六夜,一夜追杀,守军的“气儿”全都顺过来了。
过河回城的郡卒、宾客无不兴高采烈。
朝阳东升,撒下万条金光。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他们大声地说笑。有人解开了衣甲,敞露上身迎对冰寒的晨风。有人抽出环首刀,指点上边的血迹,向同伴吹嘘炫耀自己的战功。
但当他们经过荀贞的面前时,却无一例外的都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投去了充满敬意的目光。
守城六天六夜,荀贞做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在这艰难的六天中,一步未下城头的是荀贞。在这艰难的六天里,两次率众出城赴险、突袭敌人的是荀贞。在这艰难的六天里,扭转乾坤、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是荀贞。
可以说,若是没有荀贞,阳翟城没准儿早就被攻陷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大胜?
也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儿,分成数队正在渡河的千余健儿将兵器高高举起,欢呼大叫:“杀敌破贼兵曹椽,颍阴乳虎荀贞之杀敌破贼兵曹椽,颍阴乳虎荀贞之”
许仲、江禽、刘邓诸人侍立在荀贞的左右,闻此欢呼,与有荣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荀贞五味杂陈。
骑坐马上,迎对郡卒、宾客们的欢呼,他一面微笑示意,一面顾望远近。
离他驻马的地方不远,挨着护城河,泥泞的地上躺了四五具尸体,衣衫褴褛,额抹黄巾,是黄巾军的士卒。顺着这几具尸体往远处望,有着更多的黄巾军士卒的尸体。他掉过头,往护城河内侧望,河内的尸体更多。准确说,不是更多,而是更加密集,密集得几无落脚处。
好的士卒不是训练出来的,而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
经过一夜的追杀,出城的这些郡卒、宾客每个人手上都有好几条人命,乃至几十条人命。杀得人多了,胆子也就大了,对生命也就缺乏敬畏了。渡过浮桥的郡卒、宾客们对河内地上密密麻麻的敌军尸体似皆视若无睹。荀贞亲眼看到,不止一个人纵马从这些尸体上踩踏而过。
两汉距上古未远,承袭秦制,最重军功。依照惯例,无军功者不能封侯,在前汉时,非为侯者则不能为丞相。汉武帝曾拔擢过一个寒士为丞相,因为没有军功,不是“侯”,这个人甚至惶恐不安。可见汉人对军功的重视。汉代吏员升职,资历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军功。
此番一战,大破数万“贼军”,待日后朝廷行施奖罚之时,郡太守做为一郡之太守,或许会受连坐之罪,难逃“激起民变”又或“失察”之责,但对普通的郡卒而言,破贼的功劳却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就算不能因此“升职”,得些赏钱、升几级爵位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赏钱且不说,只说爵位。
尽管本朝的爵位越来越不值钱,但还是能顶些用处的。往小里说,平时邻里、友朋、亲族之间宴饮,落座的座次除按辈分、年齿之外,余者便是按爵位之高低来定尊卑之位置;往大里说,窘迫之时可以把爵位卖掉,换些钱财,若是不小心触犯国法了,还可以用爵位抵罪。
因此种种之故,得胜凯旋的郡卒将士们皆兴高采烈。
“真是成王败寇啊。”
目睹眼前此景,一边是凯旋欢喜的郡卒,一边是尸横遍野的黄巾,思绪飞跃千年,再用眼前此景来比较日后的元末红巾军起义、明末的李闯王,荀贞不觉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大好山河,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黄巾一起,从此天下风云变色,一个又一个的英雄豪杰即将要粉墨登场,争勇斗智。这天下究竟会何去何从?在他来之前,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最终三家归晋;而如今他来了,并在与黄巾的初战中崭露了头角,那么历史会否因此而发生改变?
郡卒、宾客络绎渡过了护城河。
荀贞扬鞭驱马,於尘烟、血水、一地的尸骸和早晨的阳光之中,由许仲、江禽、刘邓、高素诸人簇拥着,回入了阳翟城。
……
文太守、费畅、戏志才、钟繇、王兰、郭图、杜佑、荀攸等人在城中相迎。
“荀椽辛苦了昨晚一夜之间,大败贼军数万,一举解我阳翟六日之围,威震颍川,真我‘颍阴之虎’。”
荀贞跳下马,尽管披着铠甲,却没有行军中之礼,而是行了跪拜之礼,拜倒在文太守的面前,谦虚地说道:“昨夜破贼,一赖明府神明,坐镇城中,使百姓安宁、将士无后顾之忧,二赖钟功曹、郭计吏及志才、公达诸君出谋划策,三赖将士用命,勇猛无惧,贞不过一马前卒而已,何敢居此功”
“我记得前几次府君登城,荀椽以身着衣甲故,不行跪拜礼,而以军礼见,今日破贼大胜,率部凯旋,为何反行跪拜礼?”
荀贞不用抬头,只听声音,也知说话的此人是谁,正是郭图。
他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太守者,郡将也,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此前尚未破贼,贞故以军礼见;今已破贼,贞故行跪拜之礼。”
文太守性刚愎,是个好揽权的人,因郭图、费畅等卖弄谗言之故,对荀贞无甚好感,此次起用他,任他为兵曹椽,委以一郡兵事,本是不得已而为之。荀贞对此知之甚清,因而虽然大破黄巾,取得了大胜,在面对他时,不但没有居功自傲,态度却反而更加的谦卑了。
“此前尚未破贼,故以军礼见;今已破贼,故行跪拜之礼”云云,意思很清楚,他这是在对文太守说:“我这兵权是您给的,现在已经破了贼,您要是想把兵权收回去,就请收回去吧”。
文太守闻他此言,枯瘦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点笑容,上前两步,亲手把他扶起,说道:“现在还不能说‘已经破贼’,贼兵毕竟有数万之众,今虽解了阳翟之围,怕这贼兵也只是一时溃败,说不定他们还会重新集结。荀卿,快快请起,咱们且回太守府,好好议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荀贞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老实说,他就怕文太守“过河拆桥”,一看解了阳翟之围,就立刻免了他兵曹椽之职,如今有了“怕这贼兵也只是一时溃败”这句话,看来至少在彻底消灭郡中的“贼兵”之前,文太守是不会解了他的兵权,免了他的职位了。
他倒不是贪恋官位,兵曹椽区区百石吏,像这样的秩在郡朝里一抓一大把,有甚么可值得贪恋的?主要是这个职位太关键了,相当於边郡的郡司马,是个军职,能掌兵权。平时倒也罢了,逢上战乱之际,乃是举足轻重。只要他还在这个位子上,他就有权力指挥全郡兵卒。——尽管这个“指挥”是处在太守的指挥之下。
借文太守扶他之机,他顺势站起,后退一步,躬身说道:“明府英明,洞察秋毫。这几天与贼兵作战,贞观贼将波才颇有智谋,虽不能算是畅晓军事,但也不是寻常寇贼能够比的。贼兵又多是妖道信徒,凝聚力亦远胜寻常寇贼。今赖明府、诸君、将士之力,虽暂解了阳翟之围,奈何却因贞之罪错,没能擒获波才,被他趁夜遁逃了。波才一日不死,郡中贼患怕就一日难解。”
钟繇插话说道:“昨夜贼军大败,数万贼兵溃逃,波才混入其中,贞之手下兵马又少,一时叫他逃走,没能把他抓住,也不算过错。”
文太守刚愎归刚愎,却也不是昏聩之人,点了点头,说道:“功曹椽所言甚是,没能抓住波才,不是你的罪错。”
他抬头望了望左右。
他们站的位置离城门不远,附近围了不少的百姓,并有许多的郡卒、民夫一队队地往城外去。这些郡卒、民夫是此前没有随荀贞出城突袭的,此时奉了上边的命令,出城去收拾城外的尸体。整个场面乱糟糟的。
“此地非久谈之所,走,咱们回府细议。”
……
一行人来到太守府,登入堂中议事。
首先议的是“善后”。
六天的血战,黄巾军固然损失惨重,守军亦伤亡不少。钟繇征来的民夫亦颇有伤亡。这些都需要抚恤。该医治的医治,该安葬的安葬,该给烧埋钱的给烧埋钱。战前,太守府曾许下赏格,一个贼兵的首级若干钱,如今取得了大胜,这些赏钱也该发放下去了。
如此种种诸项之事,郡朝里的诸曹各负其责,分别指定下负责之人,由他们分头操办。
其次,再议下一步的举止。
议“善后”的时候,诸人没有什么分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议完了“善后”诸事,堂上陷入了争论。
有的人说应该挟昨夜大胜之威,应该选派精锐出城,趁胜追击,主动寻贼再战,一则捕拿波才,二则彻底消弭贼患。
有人则持反对意见,认为守城六天,郡卒伤亡不小,且将士疲惫,不利再战,而反过来看黄巾军,尽管遭了一场大败,但少说也还有几万人马,若孤军出城,一旦陷入贼围,恐怕不但前功尽弃,甚至阳翟也会再度陷入危险。与其如此,不如固城自守,静候朝廷援军。
持前论者有费畅、杜佑等人,持后论者有钟繇、王兰等人。
荀贞、荀攸、戏志才、郭图没有发表意见。
文太守问道:“荀椽,堂上诸君或言该趁胜追击,或言应固城自守,静候天兵,卿意如何?”
荀攸没有官身,又是荀贞的晚辈,在堂上没有他的座位。他跪坐在荀贞身后,探过头,低声对荀贞说道:“贞之,慎言”
这要换个旁人,或许会奇怪,这荀攸莫名其妙的说个“慎言”是何意思?
荀贞知他用意。
原因很简单,文太守是一郡太守,今番郡中民乱,他必负连坐之责,并且之前荀贞曾一再提醒他,要他小心太平道,他却置之不理,等到事后被朝廷追究起来,他定然获罪不浅,说不定还会被槛送京师,下廷尉诏狱。因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