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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相比“大计”,这点“为人役”他还能承受。
锦衣奴等他们打扫完,命随从的奴婢从车中取出卧具诸物,并及铜灯、铜镜、铜匜、漆盘、漆壶、漆卮、银勺、银碗、象牙箸、短匕等等,还捧了个香炉,一个青瓷唾器,两个盛放化妆的严具,等等的生活用,放置到北边屋中。
一番清扫、布置下来,天已擦黑。
亭舍外的车马队打起了火把,火苗跳动,映得亭前通通红红。凉风吹过,带来田野中的清香,远处的安静衬托出了近处的喧杂。在荀贞的迎请下,车队的主人终於下了车。
五辆辎车,共坐了三个人。
一个男子,两个女子。
男子二十上下,头裹幅巾,身穿黑袍,行走端详,举止晏然。两个女子,观其打扮,前头的少妇应是男子的妻子,后头那个妇人则是大婢。
车外的武士、骑奴、婢从们皆躬身行礼,给他们让开道路。
辎车进不了院,一字排开,停到路边。马厩里也拴不下这么多马,骑奴们自将坐骑拢到一处,由人专管。最先问话的那人带了十几个武士、奴婢随从入内。
从始至终,这黑衣男子一句话都没和荀贞说。对此,荀贞也不在意。
将这些人送入后院,黄忠问道:“可要俺们准备饭食么?”
锦衣奴鄙夷地说道:“谁耐烦吃你们的饭俺们自己做。”欲入屋内,又转身叫住黄忠,摸出几个钱,丢给他,道,“俺见你们前院养的有鸡,挑一只肥美的,交给外头的人。”
迎请黑衣男子入内时,杜买、陈褒、程偃、繁家兄弟都跟着,待返回前院后,见左右无人,陈褒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说道:“好大的排场”
杜买连连点头,憧憬地说道:“若能有一日,俺有如此风光,不枉活这一遭”
程偃摸了摸佩刀,羡慕地说道:“那些武士连佩的刀鞘都是上等质材,别说里边的刀了定然锋利。俺要是能有一柄,倾家荡产也愿。”
繁尚嘲笑他:“你就别想了。也不想想,能和人家比么?”吧唧两下嘴,问诸人,“你们瞧见了么?那个大婢真是美气,在院门口时,她瞧了我一眼,那双眼水汪汪的,真勾死个人。要能和这样的美人儿睡上一夜,死也愿意”男子的妻子相貌普通,那个大婢却十分妖娆娇媚。
程偃使劲儿瞪着繁尚,说道:“就你?目陷腮高,长得跟个胡奴似的就算有此好事,也该不到你”问荀贞,“荀君,你说是么?”
诸人志向不同,所见、所想也不同。荀贞微笑,说道:“隔墙有耳,你们不要乱说了。”向院外努了努嘴,道,“如果被人听见,不免麻烦。”
黄忠亦道:“对,对,都小心点,别胡扯乱说的。得罪了贵人,谁也救不了你们。”叫陈褒,“将薪烛拿来,给俺照个亮。”抬头望了望夜空,一勾弯月悬挂西天,繁星点点,说道,“不早了,等将鸡给他们送去,咱们也该做饭了。”与陈褒一道,自去鸡埘捉鸡。
杜买、繁家兄弟去院外,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
程偃问道:“荀君,晚上怎么住?”
前院只有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加上许季、许母,还有武贵,九个人,很不好安排。荀贞说道:“让幼节陪着阿母住一间屋。在堂屋里打个地铺,住两个人,把武贵也绑到堂屋,顺便看着他。剩下的人,挤一挤,凑合一间屋里住就是了。”问,“阿母呢?”
“许季陪着在屋里呢。”
来了贵人,许季、许母案犯亲属的身份,当然不愿在外边抛头露面。荀贞往屋里看去,见黑通通的,没有点烛,料是因许季不熟屋内陈设,没找着燧石,说道:“这位‘贵人’随从甚多,用不着咱们。你我别在院内傻站了,走,进屋去,点起灯。……,想下棋么?”
“想”
“那就等会儿去把棋子拿来,我画棋盘。”
两人说着话走入屋内。荀贞先去找许母和许季,他两人坐在黄忠、陈褒、程偃住的屋中。听见荀贞进来,两人摸黑起身。屋里比外边黑,猛然进来看不见东西,等眼睛适应了,荀贞忙过去搀扶许母坐下,内疚地说道:“阿母,有人借宿,不得不将后院让出。你别生气。”
许母握着荀贞的手,哑着嗓子说道:“俺怎么会生气呢?阿贞,来的是贵人,你别因为俺这一个老婆子和他们闹别扭,不值当。俺老了,不挑剔,一把老骨头,住哪儿都行”——改称荀贞为“阿贞”,是荀贞陪许母说了一夜话的成果之一。
“阿母,瞧您这精神矍铄,身子骨儿又好的,哪儿老了?年轻着呢少说还得再活一百年。”
许母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转头往许季坐的地方看,又道,“以后啊,你得多教教三郎,他整天不出门、不见人,只捧着看个没完,嘴笨,不会说话”
“有的人敏於言,有的人敏於行。幼节饱读经,年少老成,来日必成大器,少不了给您一个‘万石许妪’的美称。阿母,你就等着享福吧。”前汉时,有位严母,生子五人,皆有吏材,官至二千石,时称其为“万石严妪”。这个故事传得很广,许母也知道,她叹了口气,说道:“只苦了我的中郎。”
借助微弱的夜光,程偃找着燧石,啪啪地打出火,点着薪烛,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就着一窜一窜的烛火,荀贞还没与许母说几句话,程偃已捧来棋子,放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棋子与之前的不同了,陈褒嫌石块大小不一,不好看、且蠢笨,将之改成了木块,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既好看了,用着也更方便合手。
荀贞便在地上画了棋盘,拉许季一块儿,与程偃对弈。许季本无兴致,但看了会儿,觉得新奇,竟是与六博完全不同,问清规则,想代程偃下一局。
程偃不答应。上午他被荀贞虐惨了,一次没赢过,支撑时间最长的也不过十七八合,憋屈得不得了,此时间许季想下,心喜总算有新手参与,反主动邀战,邀请他来对垒。
许季初次上手,也就比上午时的程偃强上一分,还不如陈褒最开始的时候,不足十合就败下阵去,呆坐棋局前,楞了半晌,抬头问道:“这就输了?”
程偃高兴得拍着大腿,咧嘴笑:“哈哈,哈哈”从许季的九宫外拿起自己的“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得意地说道,“看见没?看见没?”重重地棋子扣回原位,“‘将军’”身往后仰,又拿起手指,点着棋子,说道,“知道么?‘将军’”喜极忘形,一副得胜将军的模样。
许母虽不懂,但看见程偃这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
浓浓的柴火烟味儿飘入屋内,也不知是周家的人还是黄忠做起了饭。一阵脚步声响,一人来到屋外,叫道:“亭长在么?”听声音像是那个锦衣奴。
许母收了笑声,说道:“贵人找你,阿贞,快点去吧,别耽误住了。”
荀贞心道:“都安置下了,又来叫我。是短缺了什么物什,还是后院哪儿没打扫干净?”从席上起身,穿上鞋子,对许母说道,“好,我出去看看。”出得屋外,果然是那锦衣奴。
“请问何事?”
“前几个月,是不是有个汝南袁家的人借宿此地?”
“是。”
“你随俺来,我家主人要见你。”
荀贞摸不着头脑,心道:“他家主人想是看见了那姓袁的留下的字。……,看见就看见了,叫我过去作甚?”说道,“我刚来上任。袁君来时,我还没在。如果贵人有什么想问的,要不要叫上亭父一块儿?”
“亭父在哪儿?”
黄忠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湿漉漉的,刚才应是在洗菜。锦衣奴蹙眉说道:“把手擦干净。”迈步走向后院,“随俺来。”
黄忠小声问道:“怎么了?”
“客人见了袁君留的字,可能有话想问。”
……
后院还是那个后院,感觉截然不同。
荀贞、许母、许季住时,院中较为冷清。而如今,还没进院门,门口就站了两个带刀的武士。进入院内,大榆树下或坐或站,又有三四个随从。两边的屋舍都点起了灯,并在院中点起了火把,亮堂堂的。靠墙的水井处,两个大奴正取水。北边最里边那套屋外立了两个俊俏小婢。
本来屋里地面裸露,不知什么时候铺上了毯子。在门口,锦衣奴指令荀贞两个脱下鞋子,领他们入内。毯子色泽绚丽,柔软暖和,踩在上边一点声音没有。
与荀贞他们只能用薪烛取光不同,这周家用的乃是灯油。屋内高高低低放了好几个青铜灯架,一个灯架上多的十几盏灯,小的也有四五盏,把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也似。
黑衣男子负手立在西壁,看墙上的字。年轻少妇、也即他的妻子不见人影,可能是在卧室里;那个大婢跪坐在案几边,正在研磨。
繁尚对这大婢念念不忘,初见时,荀贞并没怎么细看,此时不禁多看了几眼,——因她换了件衣服。
她原先穿的是袍子,此时换上襦裙,紫襦到腰,黄裙曳地,腰间束了绢条,两端丝带下垂,襦裙的质料很轻薄,贴在她的身上,胸前高耸,臀部浑圆,跪坐在臀下的一双足没穿足衣,有两根脚趾露在裙子的外边,如珍珠柔腻,颇是诱人。
她比那年轻少妇大上几岁,可能二十四五,一身妆扮素而不艳,体贴合身,成熟诱人。
黑衣男子转过身,面对荀贞、黄忠,上下瞧了两眼,问荀贞:“你便是亭长么?”刚才已见过面了,他却又问一遍,也不知是刚才没记住,还是根本就没记,想来后者的可能性大点。
“是。”
“这幅字可是袁子威写的?”
自听过黄忠的介绍后,荀贞特地来看过这幅字,落款是“袁奋”,袁子威应该是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