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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
陈褒与迎上来的那褐衣汉子说话:“这位是亭长荀君,有事要见你们家长。”
正门的边儿上还有个小门,荀贞乃本亭亭长,职位虽不高,但是“现管官儿”,肯定不能走这个门了,看门的那汉子行了个礼,拘谨地说道:“亭君请随俺来。”
荀贞在南平里见过此人,问道:“你是南平里人么?”
陈褒代为介绍,说道:“他是冯公的族人。”
荀贞了然。这冯家的籍贯在南平里,他们家在南平里也有宅院,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并不在里中居住,而是和族人一起住在庄中。这人既然是冯家的族人,那显然籍贯也是在南平里了。
话说回来,既为冯家族人,为何穿着寒酸,并充任看门的贱役呢?
田庄本大多都是聚族而居的,除了奴婢、徒附、宾客外,在庄园中居住的人更多的是“族人”。但正如嫡、庶有别,又正如荀贞和他的族人的关系,名为同宗同族,实有远近亲疏之分。和庄园主人近一点的,地位就高一点;远一点的,地位就低一点。
很多贫困的“族人”,说起来是同族,事实上的地位与仆从、徒附差不多,租种“家长”的土地,每年通常都要上交一半的收成作为地租。农闲时,还要为“家长”修缮房屋、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护院。眼前这个冯家的族人,显然是关系比较远,地位比较低的。
荀贞下了马,跟着这人步入门中。
大门的两侧有回廊,进去第一进院子,左侧是马厩、车房,右侧是依墙而建的土屋。陈褒帮那人将两匹马牵入马厩,荀贞趁这空当儿,打量右边的土屋。
土屋很简陋。秋天凉了,有的用黄土、木头等物把窗户堵住,可以想象,等到晚上的时候,一点光源都没有,屋内必漆黑如墨。这些土屋应是给奴婢、徒附、宾客们住的。
右边的墙角,就在土屋群的边儿上,立了一座望楼。荀贞在路上的时候就能看到,高过门楼,这是用来警戒盗贼的。
将马放好,走入第二进。
二门两边是相对的两座三层角楼,其第二层分别与二门的门楼相通。角楼,也是用来瞭望、备盗的,在它们的四壁上都有长方形的瞭望窗。既可远望,也可从中射箭、开弩。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冯家的主人非常惜命,若有盗贼来犯,就算正门挡不住,还有二门可以抵挡。
第二进院子里庐舍相连,最中间是栋四层楼房,高有三四丈,样式结构和荀衢家的差不多,每一层的外边亦皆有凉台。这栋楼房,是本亭中最为高大的建筑。
和荀衢家不同的是,荀衢家楼阁的外边是一个亭园,种有竹子、花卉,而冯家的楼阁边儿上种的则是大桑树,十几棵,要是在夏天,必十分阴凉。不过,荀贞能够猜到,冯家主人之所以种植这些桑树,绝不会是为了夏天好乘凉,而应该是和桑树的“经济价值”有关。桑叶可以养蚕,桑椹也可以吃,——青黄不接时,穷人多就是靠此物与榆钱果腹苟活的。
以冯家的富足,却还在院中、包括来的路上尽数种植此两类树木,荀贞心道:“这位冯公真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楼前有个大堂,是冯家家长会客的地方。
带路的那人把他们领入堂中,说道:“请亭君稍候,俺这就去寻家长来。”出门时,碰见了个婢女,这人吩咐说道,“来了贵客,快上汤水。”
堂内四面开的都有窗户,很敞亮。粗大的柱子顶起屋宇,挨着墙壁相对放了两列青铜灯架。地上横向铺排了四五个坐塌,每个坐塌的侧边都有一个矮脚的漆案。坐塌的前边是正位,边儿上放了一个支架,其上架了一柄长剑。剑在鞘中,不知锋芒如何,但剑柄装饰得珠光宝气。
陈褒说道:“冯家的幼子好击剑,这柄剑是他专门托人从洛阳买来的,据说是出自剑游昌之手,价值万钱。”“剑游昌”是当时一个制剑的名家。
荀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不以为然,想道:“‘剑游昌’天下知名,如果此剑真是出自他手,怎会只卖万钱?十万钱都有人抢着要。”
前汉高祖时,陆贾有一柄宝剑,值钱百万。“剑游昌”造的剑或许不能与之相比,但一万钱也是绝对买不来的。“剑游昌”云云,至多能哄哄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两个人没有等太久,在婢女奉上温汤后,不多时,一个男子在两个小奴的随侍下,来到堂中。
荀贞打眼观看,见此人四十来岁,身肥体壮,也许是因为怕热,已是秋中的季节,却还穿着一件丝制的禅衣,宽衣博袖,上有纹绣,甚是华丽。来人认得陈褒,所以直接对荀贞行礼说道:“在下冯温,见过荀君。”他人很胖,说话的声音却很细。
荀贞与陈褒站起,还礼,说道:“在下荀贞,见过冯公。”
“早就听说有荀氏子弟有俺们亭中任职,却一直没得机会拜访,尚请恕罪。”
类似的客套话,荀贞自来亭中后已经听过了很多次,但这位冯家的主人却给了他不同的感觉。别人说的时候,不管真、假,至少表现得跟真的似的,而他,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客套”,表情淡淡的,语气很敷衍,连刚才的行礼也是随便拱手,腰都没弯一下。
荀贞答道:“不敢,不敢。”
“不知荀君光临,有何贵干?”
“一来见见冯公;二则,时值九月,该开始着手备寇,在下打算萧规曹随,一切都按前任郑君的章程行事,操练的地点依然选在了贵庄西边的林地、丘陵。所以特地前来,给足下说一声。若有什么打扰,多多包涵。”
冯温一脸“我猜你就是为这事儿来而来”的表情。荀贞召集里民、备寇冬月,动静很大,冯温虽不常在南平里住,但也不可能一点不闻。
他说道:“那片林地、丘陵不是我家的。荀君若想在那里操练,尽管操练就是。”顿了顿,说道,“前天,南平里的里长来找过俺,也是为备寇之事,想让俺出些米粮,贴补亭中。俺当时没答应,倒不是拒绝。里中出多少,那是里中出的;俺出多少,那是俺的。怎能混淆?”
荀贞搞不懂他想说什么,说道:“冯公言之有理。”
“荀君请跟俺来。”
冯温转身,径往堂外走去。
荀贞呆了呆,与陈褒对视一眼,两人跟上。在进大堂前,他们都脱了鞋子,在门口将鞋子穿上。冯温大步流星,穿过中院,走过三门,领着荀贞两人进入后院。
较之前边,后院有些脏乱。右侧是猪圈、牛栏、鸡埘,紧挨着是厕所。
中部是厨房,厨房门开着,两个三四十岁的大婢正在里边忙活。荀贞瞥见里边有灶、釜、案等设施、厨具,并见壁上挂的有肉。厨房不远处是一眼水井,井上有盖。
冯温带着他们,顺着门边的石子路,来到左边。
左边前头是片空阔的场地,细沙铺地,立有箭靶,一边摆放着两个兰锜。
兰锜,即兵器架的统称。“兰”置刀剑,“绮”为弩架。刚才荀贞在冯家正堂时,见到的那个放宝剑的架子就是兰锜。不过那个比较小,只能放一柄宝剑,而面前的这两个大很多。
兰锜和后世那种常见的兵器架子不同,它不是敞开似平放的,而是竖直的。
就拿眼前这个来说,下为方形底座,其上为一个菱形木柱,木柱上边承托方形的木板,木板竖立,分为五层,每一层上边都有托钩,总共十个。兵器就放在托钩上。如果是放置刀、剑的话,两个托钩上放一个。
其中一个兰锜上放了五柄环首刀,另外一个兰锜上挂了两支弩。
冯温指着兰锜,说道:“刀皆产自蜀中,百炼钢刀,每刀值钱三千。弩乃陈国所制,俱为佳,每弩值钱万五千。……,荀君,你从县城中来,又是名家子弟,见多识广,俺请教你,我家中的刀、弩算不算精良?”
“陈国”,即今河南周口一带,孝明皇帝将此地封给了他的儿子陈王刘羡,是为陈国,位处颍川郡的东边,两国郡接壤,距离颍阴只有一百多里地。
现今的陈王是刘羡的曾孙,擅长弩射,十发十中,并且能“中皆同处”,准头了得。因他好弩,所以府库中藏有数千的强弩。——但是,陈王善射,却并不代表“陈国的弩”就是好的。因为相距较远,荀贞看不清那两支弩的形制,也不能贸然提出试试,但隐隐觉得,如果真是产自陈国,估计值不了一万五千钱,他说道:“蜀刀的锋锐天下皆知,当然精良。”
他只说刀,不说弩。陈褒听出了意思,瞧了他一眼。冯温却没有听出来,回身指向前院、中院,说道:“这些刀、弩只是我家藏兵的一部分,前院所住的奴婢不说,中院所住之族人亦多有佩刀。我家徒附、奴婢,加上族人,本家人,四五十余口。俺想请问荀君,算不算人众?”
大户人家的庄园,有的方圆数十里,住民上千,比起他们,四五十人实在不多,但只就繁阳亭来讲,南平里整个里也才几百口人,他们一个庄子顶得上小半个里了,荀贞答道:“自然算是人众。”
冯温转回身,又向前指,说道:“这是俺家的仓楼,存满时,可储粮千石,足够我庄中人吃用一年有余。俺请教荀君,算不算粮多?”
仓楼在左边的后头,挨着场地,总共有两座,三层高,墙壁上有花纹装饰,开有小窗。两座楼顶的正脊端头分别有一只孔雀,相向而立。
那孔雀昂首翘尾,栩栩如生。荀贞瞧了眼孔雀,又瞧了眼昂首直立的冯温,笑道:“算多。”
“请荀君跟俺这边来。”
冯温迈开大步,昂首挺胸,又在小奴的侍从下,领着荀贞、陈褒走到院子的右边。右边有座门,关闭着,他示意小奴推开。门后是一大片的菜圃,地畦齐整,设有渠道,可以浇灌。菜圃再往前,是果园,种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