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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结束后,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荀贞和里民们谈笑风生地说了会儿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宣布开始下一场。
相比昨天,今天报名的里民极多,昨天是两队各有十几个,今天加到一块儿足有三四十人。只北平里一个里就报名了十来个。——荀贞估计,其中应该有不少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奔着“五斗米粮”来的。
不管他们是什么心思,只要肯报名,荀贞就欢迎。
第二场比赛仍然是各由前队、后队分别组队。这一次,后队上场的不再是以苏则、苏正为首,前队上场的队员中包括了史巨先在内。
荀贞对史巨先还是比较有兴趣的,毕竟他们认识的比较早。
在比赛开始后,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史巨先,不过很快就发现,史巨先的球技并不好,力量也不是特别出众,基本没有和对手硬碰硬的,但身手灵活,跑得特别快。荀贞忍不住转脸,看了眼在场外给自家队员加油的陈褒,难怪他俩关系好,原来在敏捷灵活这一点上气味相投。
……
荀贞全神投入场上,希望能从中发现良材,没有注意到冯家的幼子在第二场比赛开始后不久悄然离去了。
冯家的幼子名叫冯巩,今年二十岁,刚刚加冠,正如亭中对他的评价,“是个场面上的人”,年纪虽不大,但为人处事与其父截然不同,喜击剑、弹棋、斗鸡、蹴鞠,也好结交豪杰。
荀贞去他家的那一天,他没在家,而是和本乡首富高家的公子一块儿打猎去了。待得打猎归来,听家人说了荀贞登门造访之事,也听说了荀贞拒绝接受他父亲所出之米粮,他当时就觉得他父亲做得不对,尽管在去年他父亲也是用同样的办法对待郑铎的,但荀贞乃荀氏子弟,即使只是个“小小的亭长”,也不该如此无礼粗鲁。
紧接着,就又出现了荀贞用蹴鞠来操练乡民的事儿。
操练的头一天,上百人,有骑马的、有步行的,尽带兵器,浩浩荡荡,吓了当时在角楼上瞭望的宾客一跳,还以为是冲着他们家来的。他闻讯后,登楼远观,本以为荀贞会和上任郑铎一样,最多教教乡民们击剑、手搏之术,但却惊奇地发现他居然组织里民蹴鞠
他本就喜好蹴鞠,干脆带了贴身的大奴赶来观瞧。
到了场上不当紧,他才发现在场上踢球的人中竟然有东乡亭的江禽、高甲、高丙诸辈。江禽、高甲、高丙等人都是东乡亭的轻侠少年,他早知其名,也曾在一处喝过酒、赌过钱,知道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却怎么肯巴巴地跑来、甘愿参加本“亭”的备寇,并主动上场踢球?
昨天他回去后,派人打听了一下。他虽不是轻侠,但耳目灵通,打探之下,方才知晓原来是因为荀贞善待许母的缘故,引得江禽、高甲、高丙诸人倾心。他将此与之前荀贞拒绝他家所出的“五十石米粮”联系在一块儿,越发觉得他父亲这件事做错了。
一个出身“颍阴荀氏”,并能“招揽本地豪杰”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简单地以“亭长”视之
至今为止,一天半的蹴鞠,两场多的比赛,荀贞大多数的时间在观察上场的球员,以图发现良材;而冯巩大多数的时间则是在观察他,越观察,越惊讶。
荀贞待人,不管是对江禽、高甲、高丙等“外亭”的轻侠,还是对“本亭”苏正、苏则、史巨先等本地的轻侠,抑或对普通寻常的里民都是一个模样,温文和气,可却总能在“温文和气”中使人心服口服地听从他的意见。
杜买、黄忠、陈褒诸人都是亭中老人,荀贞才来任职几天,但这些人对他却都执礼甚恭,毫无半点不敬的态度。
并且,他明显地发现,江禽、高甲、高丙诸辈对待荀贞的态度,今天与昨天大有不同。昨天虽然恭敬,带着生疏;今天的恭敬却带着亲热。——他昨天也打听到了,荀贞在亭舍中设置酒宴,宴请江禽、高甲、高丙诸人,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窥一斑而见全豹。不管是因为什么,通过江禽等人态度的变化以及杜买等人恭谨的表现,至少由此可知,荀贞必有服人的手段,换而言之,必有“使人心折”之处。
至此,他可以确定,他的父亲绝对做错了。
因而,他来不及看完第二场比赛,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庄中,他径直去后院找冯温。冯温正在院中看人修缮仓楼。两个徒附爬到楼顶,检查有没有漏水的地方。冯温不顾从楼顶落下的灰尘,仰着头,亲自指挥:“再看看左边仔细点。一点儿缝隙不能有。这要是没检查好,下雨、雪漏了,唯尔等是问”
“父亲。”
“……,你回来了?不是去看蹴鞠了么?踢完了?……,胡狗,不是为父说你,你人也不小了,二十弱冠,不是个孩童了。整天走马斗鸡,博戏蹴鞠。家里是有点底子,但那都是乃翁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你要是生在贫家该怎么办?我也不求你读上进,家里的活儿你也总是帮点忙……,好好学学你的大兄,你瞧,他天不亮就领着田奴们下地去了。”
“胡狗”是冯巩的小名。为易子女生长,为父母者多给子女取“贱名”。
“阿父,你前几天对亭长荀君的做法怕是错了”
冯温转过头:“什么?”
“荀君此人,看似和善,孩儿连着观察他了两天,没见他发过一次怒,红过一次脸,但却能得到远近轻侠、豪杰的敬重,其胸腹中必有沟壑山川,不可等闲视之”
“你想说什么?”
“他前几天来,阿父领他看家中仓楼、兵器、菜园的举动恐怕是不太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
“一个能得到豪杰敬重的人,怎么可能忍受侮辱呢?”
“侮辱?哪里侮辱他了?我家的粮食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哪一粒不是乃公辛辛苦苦收获来的?要没有乃公的辛苦,能有你今日的膏粱纨绔,走马蹴鞠,不务正业?‘侮辱’?他来亭中多日,不登我家门,要粮食的时候却来了将乃公看成什么了?我不计较他,为照顾亭中乡民,和去年一样愿出五十石米粮,还不行么?‘豪杰敬重’?乡下地方,能有什么豪杰人物?不过一群和你一样不事生产、游手浪荡的无状儿罢了也配称豪杰二字?”
冯温啐了一口,斥骂冯巩:“从明天起不许出门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待在家里闲着也不行,得给冯巩找个活儿,瞧见正在修缮的仓楼,冯温指着说道,“先将仓楼补好”
“父亲”
“滚”
冯温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冯巩见他恼怒,不敢再劝,只得退走。
贴身随侍他的大奴说道:“少主,那荀君虽看来不似常人,但您也不至於为此和家主争吵呀”
“你懂得什么”
冯巩忧心忡忡,回到自家的屋中,坐立不安。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且等大兄回来,再细细商量。”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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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县尉()
冯巩的兄长是个老实人,小时候读过两年“小学”,略识文字后就成了冯温的左膀右臂,在性格上与冯温比较像,很顾家,每日监督奴婢、徒附,操劳农事,半刻不闲,是个标准的地主子弟。 一直等到晚上,他才回来。冯巩立刻去找他,说了自己的担忧。
“那你想怎么办?”
“只今天一天,荀君就至少发放出了六石米粮。我听说诸里总共凑出了四五十石粮食供操练备寇。一天六石,四五十石不足十天之用。……,为了表示歉意,不如由兄长亲自出面,以此为借口,把些米粮送给亭舍。”
“送多少合适呢?”
“今年的收成不错,咱们家的仓楼都堆满了。既然要送,就多送一点,二百石如何?”
冯巩兄长为难地说道:“几十石俺还可做主,二百石?非得阿翁同意不可”
“阿父肯定不会答应的大兄,荀君出身名门,行事有方,得豪杰敬重,且去年天子亦将‘党锢’稍解,他日后必将会高升以他族中的背景,做到一县之长也不是不可能的都说结识英雄最好在他们寒微之时,咱们家小,便不奢望能结识他,也没有必要得罪他呀”
“你说的对。……,但二百石米粮太多了,你我做不了主。”
有汉以来,谷价最便宜的时候是前汉宣帝时期,“谷石五钱”,那已经是几百年的事儿了,每至乱世,谷价必升,当今天子登位后,一来朝政黑暗,二来铸钱太多,“谷所以贵,由钱贱故也”,地方上的谷价最贵的已涨至“米斛万钱”。一石粟米,一万钱。
颍阴县地处帝国腹地,临都城洛阳,物价大致上还稳定,没有到“米斛万钱”的程度,但粮价也不便宜,便是陈米,也得上百钱。按陈米来算,二百石米粮,两万钱,不是个小数字。冯巩的兄长是个老实人,不敢做主。
冯巩劝说无效,只得作罢。回到自己屋中后,他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披衣出门,立在院中的大榆树下,仰观夜空,见星光闪烁,月冷如水,不由长叹,自言自语地说道:“今不舍二百石谷,来日必因此致祸”打定主意,一定要做点事儿来弥补父亲犯下的过错。
……
第三天,他一早赶到操练的场地,等了半晌,不见一个人来,叫大奴去里中打听,才知道原来荀贞给里民们放了两天假。他犹豫多时,决定去亭舍拜见一下荀贞。
当他来到舍门外时,却见舍外站了二三十人,有吏员打扮的,有县卒打扮的,皆执刀戟、环卫舍院,上前一问,才知原来是县尉来了。
县尉来了,荀贞肯定没工夫见他,没办法,他悻悻而归,只能等改日再说了。
……
亭舍后院,许母住的那套房的堂屋中,三人相对跪坐。
坐在上座的是一个四旬男子,浓眉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