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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这一幕已出现很多次了。
荀攸等人各自负责的案卷不同,有负责司法案卷的,有负责钱粮的,有负责民户的,有负责吏簿的,等等,凡是发现疑点,经过两次审阅,确定存在问题的,他们全部呈给荀贞。
荀贞要求梁期县呈上一年内的各曹案宗,方方面面俱有,竹简装了好几车,人少简多,荀贞亲自上阵,没闲着,也在查阅,这时见荀攸捧简奉上,遂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案宗,改看这个。
他先大概扫了一眼,说道:“又是失踪案?”
荀攸答道:“是。”
此前,荀攸、徐福已经呈上了五六个存在问题的司法案卷,其中有两个都是失踪案,而且报案人是同一个家族,是县内的某大姓,并且报的都是奴婢失踪,此两案均未能告破。
荀贞、荀攸、徐福都是颍川人,颍川士子“重文法”,即使是儒士,很多也学过“法”,对汉家律法不陌生。既通律法,三人又非愚笨之人,根据这两个失踪案的案宗里的疑点,已经大致确定此必是这个县内大姓“擅杀奴婢”,为逃避责罚,故此买通县寺,可能是买通了负责侦办此两案的县吏,也可能是连梁期令也一块买通了,由是以致此两案成了悬案,不能告破。
汉之律法,承袭前秦,对“杀以及伤害奴婢”者惩罚很重,光武皇帝更曾严令“杀奴婢不得减罪”、“炙灼奴婢论如律”,即便是王侯、贵族如犯此罪也不能幸免,不少王、侯因杀奴婢而被“国除”或者削县,王侯以下杀奴婢者,轻则入狱,重则偿命,前汉宣帝时丞相魏相家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婢女“有过,自绞死”,京兆尹赵广汉怀疑是“丞相夫人妒杀之”,即上告丞相罪,并“自将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受辞,收奴婢十余人去,责以杀婢事”,本朝安帝时的常侍樊丰“妻杀奴婢,置井中”,时任洛阳令的祝良“收其妻,杀之”。
对杀伤奴婢者的惩罚如此之重,就少不了有擅杀奴婢的人家会走通官寺的关系,以求减免惩罚,这个家中连死了两个奴婢的大姓料来就是这一类。
和别的有问题的案宗一样,这两个失踪案的案宗,荀贞已经交给了陈到。
现在又见一个失踪案。
不过,这个案子却和那两个案子不同,那两个案子是奴婢失踪,这个案子却是县吏失踪。
荀贞细细看来。
此案大概的案情是:
县贼曹某吏“备盗贼”,於上个月壬午日,巡行公梁亭,结果失踪,不知去向,至今没有音讯,求之不得。公梁亭的亭长怀疑是本亭的求盗某人把这个县吏给杀了,於是“无系牒,弗穷讯”,“无系牒”即没有逮捕证就把这个求盗给抓起来了,“弗穷讯”,即不好好地审问。
荀攸说道:“上月壬午日案发,至今近一个月了,梁期县寺毫无动静,没有查问追究就认定求盗是疑犯,没有系牒就把他下到亭中的狱里,也不好好审讯,此案必有奸诈。”
荀贞颔首称是,叫来陈到,将此案卷给他,说道:“此案有疑。县吏被杀而县寺不问,其中必有重大案情,你可穷问追究之,务必要彻底查清。”
陈到应诺。
荀贞望了望室外,不知不觉,东方将亮。
他问荀攸、徐福:“卿已经查阅到上个月的案卷了?”
荀攸、徐福应道:“是。”
负责钱粮等案宗的王淙、许季等人也差不多都查阅到上个月的了。
荀贞笑对堂上诸人道:“诸卿再加把劲,等查阅完,给你们放半天假,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吏员休沐惯例是五天一次,但在特殊情况下,如吏员出了一次公差或者如眼下,连着加班熬了两夜,这个时候,郡守可以特别开恩,给他们放假。
王淙诸人应道:“是。”
待荀攸、徐福退下,回到案前,接着查阅案卷之后,荀贞对陈到说道:“叔至,你是外籍人,在本郡没有名声,又是军伍出身,不曾出任过郡县吏职,今梁期县的吏、民虽然因惧我之威而不敢反对你来当守令,可对你必存轻视,我离开后,他们或许会给你使绊子,你要想把这个守令当好,不容易,你要有心理准备。”
“是。”
“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施政?”
陈到答道:“如明公言,到是外籍人,又出身军伍,无名於州郡,如欲执政县中,到窃以为,需得刚柔并济。”
“如何刚柔并济?”
“刚以立威,柔以礼士。”
荀贞点头说道:“你如能做到这两点,治县就不难了,但在这两者之中,你又打算以何为先?”
“以刚为先。”
“如何以刚为先?”
陈到指了指荀贞刚交给他的这个案宗,又指了指自己案边堆积如小山一般高的案卷,说道:“明公为帮助我,夜以继日,连着查阅了两天两夜的县中案宗,找出了这么多存在问题的,几乎囊括了县中各曹,并涉及到了好些县中大姓,有这些案簿在,我就可以刚以立威了。”
荀贞满意地说道:“你能体察到我这番苦心,很好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虽有这些案卷在手,这些案卷里牵涉到的吏、民却不一定全部都要处治。你可先隐忍数日,以暗中查看这些吏、民,看其中有无可收为己用之人,如有,则收用之,而对不能收为己用者,可以此治之”
陈到应诺。
“很快就要秋收,秋收过后便是秋种,秋收、秋种俱大事也,不可耽误,你要抓紧时间在梁期站稳脚。”
“是。”
“梁期县虽因临赵邯郸,盗贼不多,然却也有,此外,流民亦有。流民事,你可在立稳脚跟后自为之,不欲留本县者,遣还其乡,愿意留本县者,给其落籍,以增本县户口;盗贼事,你可配合文聘。”
陈到喜道:“明公要把仲业留在梁期么?仲业少年老成,如得他之助,到无忧也。”
荀贞摇了摇头,说道:“於毒兵乱,肆虐郡西、郡南,郡北、郡东诸县虽无大股盗贼,但小股的贼寇却不少,这些贼寇不除,农事就没法得以恢复,我准备令文聘督郡东、北盗贼。”
陈到略微失望,说道:“原来如此”
“这件事我已对文聘说了,我打算拨给他二百义从,郡东、郡北除魏、元城二县,计有六县,二百义从远远不足以剿此六县之贼,这就需要此六县的县兵相助,梁期县兵由你督之。”
郡北的梁期、曲梁,郡东的斥丘、平恩、清渊、馆陶,此六县各有县兵,或多或少,加到一起有四百多人,四百多县兵加上二百义从,足够用来平剿此六县之盗贼了。
不过,文聘只有一人,顾不了六个县,所以荀贞还准备把何仪、冯巩给他做副手。
陈到应道:“诺。”
“卿沉稳持重,有你在梁期,我很放心,县如有不可决之事,可急报与我。”
陈到应诺。
陈到无治县的经验,荀贞虽相信他的能力,但一番细细地叮嘱还是少不了的。
这日上午,众人查阅完了所有的案宗,荀贞给他们放了半天假,次日一早出城,接着行县。
有了梁期令挂印自辞在前,余下这些县的长吏、县吏就老实了很多,阿附赵然的那些各县之县吏为了自己的仕途考虑,也不敢盲目地听从赵然的指使为难荀贞。
他们既然老实了,荀贞也不为已甚,只要在县中没有发现大的问题便也相待以礼。
出梁期后,荀贞先北上行曲梁,继车驾南下,东行斥丘,然后东北上行平恩、清渊,又南下行馆陶,凡所行之县,皆案狱、观农、访贤,并把文聘、何仪、冯巩介绍给诸县的令长、丞尉认识,命各县的县尉配合他们清缴境内群盗,限其期限,要求他们必须在半个月内把境内的群盗全部清剿掉,告诉他们:“如到期不能,吾将遣守尉”。
此数县皆是没有被於毒打下的,接下来的元城、魏等县是收复的失地。
馆陶南下是元城,元城向西南是魏县,魏县南下是繁阳,繁阳东边是阴安、西边是内黄。
在阴安,荀贞由审配带着造访了审氏,从审氏族中选用了数个较有才能的子弟充为郡吏。在内黄,荀贞接见了降将李琼,赏赐给他了一柄宝刀,李琼感恩戴德。在繁阳、阴安、内黄这几个县,荀贞停了小半个月,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为了选择屯田之地。
正如荀贞、荀攸的预料,此数县之豪强、士族泰半折损於贼乱之中,黔首百姓死在贼中的更多,无主的荒田不少,荀贞将之悉数收为官有,把屯田的土地搞到了大半,余下不足的就按先前商量好的,从此数县的大姓手中租种,在这个过程中,因审配之故,阴安审氏颇是出了点力。
由内黄南下,过黄泽,——黄泽是魏郡境内最大的一个湖,方圆八百里,魏郡共有两个大湖,另一个是鸡泽,在曲梁南边,这个湖小一点,占地二百余里,过了黄泽,复渡清河水,便到魏郡最南边的县,黎阳了。
黎阳在魏郡与东郡的接壤处,东行数里就是东郡,离司隶校尉部的河内郡也不远,向西四十里就是河内郡地。
荀贞的车驾尚未到黎阳县界,远远地就看见许多人等待在县界上,远远观之,等待的人中很多拄着长长的鸠杖,鸠杖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只有年七十以上的老者才能由官寺赐给此杖。
之前那些县虽然因为梁期令被荀贞逐走之故老实了很多,县长吏都有到县界捧彗拜迎,可各县中的父老却没有如黎阳县这样一下子出来这么多的年迈老者。
乡人老者迎接於县界,对行县的长吏来说,从某种程度而言之,这要比县长吏拜迎更荣耀,因为这代表了百姓的爱戴。荀贞方到魏郡不久,尚未行什么善政,虽说从贼兵手里光复了黎阳,但他也光复了内黄等县,黎阳的百姓却为何独独对他这般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