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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武城在金城以西百二十里外,这点距离按照如今的行军速度,大概日落黄昏时就可以抵达。
论起古代行军的速度,一日可行多少里并没有固定的数据。通常而言,步兵一日可行一舍(三十里),马兵可行一百里。但这个量化值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行军不是运动员在操场上跑圈,军卒们可都是要穿着盔甲、拿着兵器、背着粮食赶路的,即便配备了辎重车队,还要考虑到地形、气候等等其他因素。
魏晋时期的行军速度,根据三国志与晋书中相关记载,有一个例子可以作为佐证,给出参考。孟达在新城起事,司马懿从南阳(即宛)出征,新城与南阳相距一千二百里(相当于现在的四百五十公里),司马懿仅用八天时间就兵临城下,平均每天行军五十六公里(司马懿的部队是步兵)。由此可见,在强行军或者道路顺畅的情况下,步卒并非只能日行一舍。
另据荀子一书中记载,战国时魏国的“武卒”是按一定条件选拔的,其中就有一条身负武器、甲以及三日军粮,半天必须能走“百里”(相当于现代的三十公里)。
实际上,古代军伍一般采取的是马步兵编制,数万的步兵肯定保有着几千的先锋骑兵。秦时白起在华阳之战时,曾率军八天行军八百里,平均每天一百里,虽然没有史料证明秦军都是骑兵,但也无法证明秦军都是步兵。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鏖皋兰下,杀折兰王,斩卢侯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此战霍去病六日内转战千余里,平均每日行程应该在一百六十里以上。
总而言之,纠结行军速度的数值并不现实,张骏心里只知道日行一舍的规矩,但现在明显也比日行一舍要快得多。因为凉州并不缺马,骡子更是数量众多。所以从金城出发时可以算是有一半人都骑着马,再加上辎重大车还能搭乘一部分士卒,所以速度明显快上很多。
眼见天色还早,张骏勒住缰绳,停了下来。身后一众亲卫们也纷纷驻足,有人去拴马,有人则服侍将主卸甲。
“呼”待铁甲被取下,张骏长吁了一口气,让胸腔灌满新鲜的空气。这时,已经被汗水和露水淋透的胡硕也走了过来,他早就将盔甲扔给了小卒,自己光着膀子,从辎重营那里取来一张胡床摆在主公身后。
张骏笑了笑,温声道:“你这憨货,去给军师和各个军佐也搬胡床来!”
胡硕咧嘴一笑,抱拳道:“诺!”然后就招呼几个军卒去辎重队了。
这时候宋沛、韩虎、索三戒、江宛也先后赶了过来,只是张骏的眼神一直盯着江宛看个不停。已经湿透了的麻衣紧紧地裹在江宛身上,虽然曲线并不明显,但因为知道内情,所以张骏鬼使神差地盯着她不放。
江宛也察觉到张骏有些火热的目光,依旧蜡黄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恼意。好在大嗓门的索三戒嚷嚷道:“这个鬼天气,穿着衣裳冷,脱了热,全身都湿漉漉的”
韩虎也抱怨道:“这鬼天气,晚上若是吹起冷风,弟兄们怕是要遭不住的”
一向儒雅的宋沛扯开前胸的衫口,进言道:“主公,不若就地休整,明日再到广武郡不迟。”
张骏摇了摇头,马鞭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耽误不得,半个时辰后全军开拔,今日就在广武郡城过夜!”
几人见主公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
江宛站得略远,因为现在大家全都衣衫不整,一群老爷们儿聚在一起,根本就没有避讳,连他的表兄宋沛都把她的存在忽视了。更别提拎着好几把胡床一路跑来的胡硕,身上的腱子肉不停地抖动,配合着汗水在微弱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胡床是一种便携式坐具,东汉末由西域传入内地,造型简洁,使用方便、可张可合。张开时可以作坐具,合起时可以提挂,有点类似于今天的马扎。风俗通云:“灵帝好胡床,董卓权胡兵之应也。”显然胡床最初仅限于皇室和贵族使用。东晋十六国,胡床因其携带方便的优点,被广泛应用于军事领域。例如指挥战争、观望敌情、行军休息等等方面,都离不开它。
张骏示意诸位坐下,开口道:“即将到达广武郡城,对于如何处理豪族瓜分内附遗民之事,要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
胡硕抢先开口,他将自己油亮的胸脯拍的咚咚作响,道:“主公,还有甚章程好说,您只需派俺杀将进去,保准那群鼠辈乖乖就范!”
“不可!”韩虎反对道:“主公威名远布于匈奴,那是抵御外辱。对自家子民杀戮,便是不仁。你这厮难道要陷主公于不义?”
“俺啥时候说要陷害主公?”胡硕虽然官职低于韩虎,但根本就不怕他,嚷道:“你这厮休要胡言,难道是想吃俺的拳头不成?”
韩虎被当面顶撞,也怒道:“胆敢以下犯上,不怕军法么?”
谁知胡硕倒也光棍,直言道:“怕又怎地,就是打了俺板子,俺也不惧!”
张骏在第一天招纳胡硕时,就知道这厮难管教,当下呵斥道:“休要胡言,还不退下!”
胡硕低着脑袋站到一边,他还是很怕张骏的,别看这主公年纪不大,但赏罚分明,而且绝不徇私,他是没胆子在张骏面前放肆。
宋沛清了清嗓子,进言道:“泽清倒是有一计”
“哦?”张骏笑道:“吾之子房,快说快说!”
宋沛道:“主公如此泰然,料想也胸有成法。”
张骏点头道:“却是有个念头”
“哈哈哈。”索三戒打趣道:“主公和泽清兄何不效仿先贤,各自写在手中,看是否想到了一处?”
“妙!”张骏也来了兴致,当即便命人送来笔墨,和宋沛各执以笔,在掌中写下一字。
片刻后,两人亮出掌心,众人凑上来看罢,均赞道:“果然是所见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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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周严相迎()
半个时辰的光景转瞬即过,全军又在次穿戴上冰冷潮湿的衣甲,踏上归途。
虽然这一路十分艰难,但张骏麾下的千余士卒并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这些军卒当中,有三分之一是和张骏出生入死、转战千里的老卒,根本就没把这点困难放在眼里。想当初爬冰卧雪、日夜厮杀都挺了过来,区区步行算得了甚?另三分之二则是后加入的遗民青壮,本就吃惯了苦头,如今不但每餐皆可饱食,还能见到荤腥,已经是天堂一般的日子了,谁还会有怨言。
抛开继续赶路的张骏所部不言,广武郡的郡守府内,周严正愁眉不展。他已经接到了少将军即将入郡境的消息,可一时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
周严自问没有亏损臣节,豪族瓜分遗民之事都是经过了衙门作保,双方签字画押后生效的卖身契约,既符合凉州之法,也没有损害郡内的利益,反而还对广武增丁增税大有好处。可如此一来,最终遭到损失的就只有少将军一个人。
现在少将军正往广武郡开拔,怎么看都有一层兴师问罪的意思。周严虽然在职官上和少将军仍然平级,他自诩也不惧张骏,但心里总还是觉得做了亏心事一般。
旁边一个幕僚见东主眉头拧成了“川”字,不由出主意道:“主公若是不想见那张骏,便以其人马众多、地方不堪滋扰为名拒之城外即可。到时候由在下携带大批粮草劳军一番,量那小子也无话可说。”
如果张骏只是一般的将领,周严自是可以如此做,甚至劳军都没有必要。他作为一方郡守,除了大将军张茂外,根本就不需要卖其他人面子。但现实是张骏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大凉少主,未来凉州政权的接班人。除非周严打算后半辈子都在老家种地,否则根本就不能这么做。
无语地看了这幕僚一眼,只见其还在位自己出了一条“妙计”而沾沾自喜,周严心里竟有一种扇他两耳光的冲动。好在为官多年,涵养功夫老道,才强忍下来,挥挥手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看东主不耐烦的表情,那幕僚也知道自己出的主意肯定是不怎么样,便立即收起了得意的神色,灰溜溜地退下了。
周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干脆起身向外走去,同时对侍立在左右的各曹官吏道:“本郡要亲往少将军处走一趟,尔等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凉州治下每一郡都设有別驾、治中从事、主簿和户、法、兵、吏、仓五曹,他们构成了整个郡内的行政机构,即便郡守暂时离开,也不会对政务产生影响,因为只要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大家只要各司其职便可。
众人听到训诫,皆领命道:“诺!”
周严对属下的表现还算满意,点点头快步离开。他是以御史身份空降广武郡的,并没有多少施政经验,随身带来的幕僚也还没能适应新的环境。虽然他也想慢慢收拢大权,但现在还是离不开这些僚属。毕竟他们才是地头蛇,和各县豪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倘若仓促撇下这些人单干,恐怕会陷入郡令不出州城的尴尬境地。
召来一个校尉,点齐一队人马,周严翻身上马,带着人向通往金城的官道疾驰而去。
这时候的凉州虽然是在汉人治下,但官员无论文武,都与远在南方的东晋朝廷有很大不同。其中一点就是凉州大小官吏少有文弱者,一般都骑得了马,张得了弓。这一方面是西北彪悍的民风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强敌环饲下百姓缺乏安全感的心理写照。
相反,渐渐在南方站稳了脚跟的晋廷又沉醉在笙歌燕舞之中,不但文恬武嬉,甚至许多世家公子掌军后都没去过军营一次。更有可笑者,身为武将却上不去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