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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精……嗯?你说什么?”周添骤然停下,然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止,又问了一句,“贤侄,你说什么供述人?嫌疑?”
“就是这本爰书上记录的口供,”陈止指了指手上的卷宗,“按照这个供述人的说法,是肯定找不到真凶的。”
陈止手上的这本爰书,记录的是个乡间农夫丧命的案子,不涉及世家大族,又没有太多线索,因此没被县衙卷藏馆收录,而是放在这里。
爰书记录的,主要农夫的几个亲人,其中有一人格外重要,乃是死者的堂兄,就是他发现了农夫的尸体。
同时,这上面还清楚的记录着,尸体的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死因也源自于此,还有案发现场的一些描述。
周添在惊愕过后,凑过来看了一遍,依旧是满头雾水,就问:“里面有什么问题么?我没觉得话中有何不妥啊。”
“这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的叙述有问题,”陈止眯起眼睛,解释起来,“按照他的说法,他的堂弟三天前得了风寒,浑身无力,卧病在家,最后被人勒死,无人看到凶手,他还说,现场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这就是问题所在。”
“没毛病,”周添顿时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以为是陈止不懂里面的逻辑,有心要给他科普一下,“人若被勒住了脖子,就会拼命挣扎,肯定会在现场留下痕迹的。”
“那是正常情况,”陈止摇摇头,指着爰书上的一句话,“按爰书所写,死者不光受到病痛折磨,身子还比较瘦弱,这样的人被勒住了脖颈后,根本没多少力气反抗,而且从书上的描述来看,对方还用了绳子一类的工具,能完美圈住脖颈,不留缝隙,脖颈的经脉一被压住,就阻碍了元气流动,会令人神情恍惚,很快就会昏迷,更不要说挣扎了,所以这个挣扎痕迹,就非常可疑……”
陈止说起来,又是经脉,又是元气的,听着有些玄乎,其实不过是用这个时代理解的语言描述罢了。
实际上,他很清楚,勒颈杀人的原理,不是堵塞气道把人憋死,而是通过压迫颈部的动脉来夺命,颈动脉是负责给大脑输血的,近九成的血液经过这里,颈动脉一被压缩,脑部供血供氧不足,就会丧失意识,进而死亡。
如果真像卷宗所言,凶手是以绳索勒脖,几乎没有间隙和死角,如果被勒人的体格强健,还可以挣扎,会留下挣扎的痕迹,可死者卧床,身体孱弱,又有病症缠身,一旦被勒住,很快就会丧失意识,哪里还能挣扎?
这个看似简单的描述中,已经留下了漏洞。
“这个死者的堂兄说出来的话,是有问题的。”
周添也意识到不对了,赶紧让人写了个章程,送了上去。
上面一听说有陈止搀和,也不敢怠慢,以颇高的效率完成审批,当天下午就将那堂兄抓来了。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那位堂兄早就继承了堂弟的家产,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改善,可心里越发不安,突见皂隶临门,被带回衙门一恐吓,很快就招供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为了点家财,就谋害亲人性命!”
等一切水落石出,周添就是一阵感慨,跟着就是惊讶于陈止只是看了一眼,就抓住了关键,这心里不由重新评估起来,难不成自己这职业水平,还不如这位?
想着想着,还想跟陈止探究一二这背后的意义,没想到后者兴致缺缺
他们却不知道,后世新社会派推理的作品都是这个道道,每当犯人认罪,就得来一段真情吐露,早让陈止对这一套免疫了。
“多亏了陈公子啊,我等当为公子表功!”
“公子明察秋毫,这案子放了这么久,公子一来就给解决了。”
“不错,帮了大忙了。”
连狱史、狱门亭长等,也惊讶于陈止的效率,一一过来致谢,只是他们嘴上说着感谢的话,可这脸上多少还有狐疑,因为按照下面的禀报,这位只是看了一眼卷宗,说了两句,让人把人拿来,就直接破案了,未免太过玄乎了。
一眼破案,有这么厉害?
八成是夸张了,但能耐肯定是有的。
他们都知道陈止的名声,人家连王弥都能说死,心血来潮过来破个案也不算什么,再加上还有他与庾亮的传闻,也涉及案情。
想着想着,几人顿时觉得,这或许是个麻烦,赶紧这位伺候高兴了,送走再说。
那狱门亭长心里还有些埋怨周添,你说你周添,为了个人利益,把这么个人引来,太没大局观了,只是陈止当面,不好训斥,只是那眼神却让周添略感不安。
而陈止则很清楚,这案子真想破,这些人费点功夫也能破,但因奖惩失效,没有动力,加上油水不多,自是束之高阁。
“无论大族、小族,还是民家,都是一样的,财帛动人心,亲人为此反目,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就算再过千年也不会变化,周叔,当务之急是继续办案……”说着,陈止的目光扫过整个卷藏馆,在一个个卷宗上划过。
“单靠这些普通案子,破个一个两个,根本无法达到我得目的,得搞个大新闻,就得下点力气,两三个案子根本不够。”
这样想着,他就让人将十几本爰书拿了出来,要一一过目。
却让周添、狱史、狱门亭长面面相觑。
您这都破案了,还不过瘾?
很快,陈止观书破案的消息传到了庾亮耳中,顿时让这位侍御史轻蔑一笑。
此时的庾亮,正在卧冰楼与众人品茶。
魏欧等人听了消息,同样一脸愕然,跟着就是失笑。
“敢情他陈止,是真想在审案上跟御史一较高低?可……可也不能选乡间纠纷啊,这格调太低,完全没有可比性。”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次破个够!()
“可笑!”
庾亮开口突出两个字,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其他人仿佛得到了信号,纷纷开腔。
“陈止是怎么想的?拿乡间小事纠纷,跟御史办案比?”
“不一定是对比,说不定只是兴趣呢,毕竟格调完全不同,拿在一起比,有侮辱御史的感觉,御史勿怪,勿怪,我无恶意,哈哈。”
“张兄不必如此,以御史的胸襟怎会跟你计较呢?”
……
魏欧等人,连同庾亮的几个佐官纷纷笑了起来,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每个人的心情都舒畅许多,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陈止和庾亮的口角,彭城上下大多都知晓了,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哪怕这几天城中趋于平静,还是有不少人关注着陈止和庾亮的动静。
庾亮走街串巷的查案,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就等着陈止的反应,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魏欧看了庾亮一眼,揣摩了一下,笑道:“别乱说了,说不定陈止就是心血来潮,想体验这巡查诉讼之感呢,别没事就往御史身上扯,御史是给朝廷办案的,那是什么身份?”
他轻轻摇头,露出郑重之色:“莫说他陈止找了乡间之事,就算是县衙、郡府,乃至这州中之案,就能相比了?妄想!”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连对陈止看法不同的陶涯、庞乡都是神色微变,搞不懂陈止的目的,乡间之案对比承朝廷之令而来的庾亮,根本就是萤火之比皓月,毫无可比性可言!
庾亮笑笑说着:“好了,今日是来与诸位品茗的,陈止的事就不用说了,和咱们没多大关系,他爱做什么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就知道,魏欧的话说进了庾亮心里。
魏欧于是笑道:“庾兄,陈止的事在座的都知道,无须避讳,他不自量力,只能是自取其辱,听听这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弄清了个农夫死因,理清了一场纠纷,怎么比得上您呢?您经办的案子,可是事关诸葛先生和大贼王弥,诸葛先生的家世自然不必多说了,王弥此贼扰乱青徐多年,朝廷几次围剿未能灭之……”
魏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葛言是被陈止所救,王弥也是因陈止而亡,你说陈止不自量力,那你算什么?”
这话来的突然,众人本来笑呵呵的互相吹捧,其乐融融,要得就是一个氛围,结果这个话一插进来,顿时让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气氛尴尬起来。
众人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这说话的人是谁。
“关兄,你总算出来了,”庾亮的脸色也略显不自然,但还是挂起笑容,朝说话那人招呼,“我让人去上面请你,你的那个仆从说你在看书,不许打扰。”
那人赫然就是关先,这位魁梧的汉子缓缓从楼上走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不必了,某家还有事要做,你们自饮。”关先不理邀请,收回目光,离开了卧冰楼,让众人很是尴尬,好好的气氛被破坏殆尽。
有了关先的那句话,包括魏欧在内,都不好再言,毕竟关先说的不错,谈及诸葛言和王弥怎么都绕不过陈止,只是魏欧等人记着庾亮的承诺,说是要把说死王弥的功劳,分润给众人,因此才会这般奉承,无视陈止,现在皇帝的新衣被扯下来,他们也是面上无光。
“诸位,”见众人的神色,庾亮开口了,“不用担心,陈止做得再多,决定这些的,还是我等特使。从我来到彭城的那一刻起,事情就跟他陈止无关了,功劳有多少、怎么定,都是我说的算,莫说他陈止又弄出了什么花招,就算是他找到刺史那也没用,破几个小案,又能有什么用?”
他的语气逐渐坚定起来,充满了底气:“不说陈止影响不到我等特使查案,就说查案、审案这件事,他也不行,这事只有我说的才算!”
众人心头的一点阴霾随之消散,整个厅堂中再次充满了欢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