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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两百年来,可不曾有人对身为统治阶级的士绅这般挞伐呀!明报此举无疑捅了马蜂窝,而豪绅们在一致对外之余,也对镜报生出了不小的好感。
至少在此时此刻,两边算是同盟军了。
瑞都的两家报纸引发的风潮愈演愈烈。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草原却一反常态的很是宁静。
虽然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可至少在王庭控制的区域,胡人们没有什么蠢蠢欲动的迹象。
这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近些年王庭和大瑞的关系有些暧昧,甚至用“眉来眼去”来形容也不算夸张。由此,边境榷场的交易非常活跃,依附王庭的诸部早早的就通过交易获取了足够过冬的物资,自然就没必要南下了。
为此,有些北胡牧人心生不满,他们觉得当今的大汗已没了雄心壮志,只知道与汉人勾搭换取苟安,实在不成体统。
只是想归想,没有人会说出来的。
茫茫草原,有个大的聚落绵延数里。在居住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大帐,它有着其它帐篷所不具备的威严与肃穆。
外面大学飘飞、寒风刺骨,大帐里却是温暖如春。
有个身着胡服的女子依偎在一位老者的身边,双眼半开半合,似是有了睡意。她的嘴角带着甜笑,一张俏脸很是娇美动人,让人一见难忘。
她所倚靠的老者须发皆白,很明显了年纪。从衣着看,他肯定是一位贵人。
老人的双眸极具威势,与他对视时,寻常人难免心生凛然,胆小些的可能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过,他看着女孩的目光却很是慈爱,想来那女子应该是他的亲人。为了让她靠得舒服些,老人甚至古板地保持着一个生硬的坐姿,在很长时间里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嘤咛一声睁大了眼睛,腻声道:“父汗。”
要是让萧靖听到这声有点肉麻的呼唤,他的眼珠子非得掉出来不可:这不是报社的陆大小姐么!
是的,这女子就是陆珊珊。能被她称为“父汗”的,自然就是北胡王庭的莫劼汗了。
陆珊珊在瑞都时要么烟视媚行,要么杀伐决断,基本不会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想看她表露出这样的小儿女情态?除了萧靖有缘在外出时见过一两次,其他人真的只能靠脑补。
“琪琪格,你醒了?”端坐不动的莫劼汗这才动了动身子,微笑道:“你若是累了就去睡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
琪琪格是陆珊珊在草原的名字。包括陆冲在内的其他人都习惯于叫她的汉名,眼下还会这么称呼她的可能只剩下这位大汗了。
陆珊珊闻言把嘴一撇,撒娇道:“人家大老远地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陪父汗,莫非父汗您不喜欢么?哼,那我就回中原好了。”
说着她作势欲走,却被莫劼汗拦了下来。这位曾经叱咤草原数十年的汗王故意板起脸,道:“我不是怕你太辛苦吗,你倒好,还跟我使起性子来了。来都来了,难道不陪我吃顿饭就要走么?”
陆珊珊眼眸一划,随即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哭笑不得的莫劼汗长出了一口气,才道:“好好,本汗亲自为你烤羊就是,你可满意了么?”
陆珊珊顿时灿烂一笑道:“谢谢父汗!”
莫劼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他曾有个女儿,只可惜在七岁那年便夭折了。
莫劼的儿子不少,但女儿却只有这一个。可能是物以稀为贵,他对这小女儿极是宠爱在女儿不幸过世后,他伤心欲绝地消沉了很久,才艰难地重新振作起来。
一年后,他的部下从汉人的地界救来了一个小女孩。
是的,是救来的,不是掳来的。
如果没有意外,这小姑娘将成为别人的奴仆运气好的话,她可能被某个贵人看,继而在草原生儿育女,真正地安定下来。
当天,莫劼汗刚好看到了女孩。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整个人竟是动弹不得。
她的长相竟和那夭折女儿有七、八成像,一样有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一样的玉雪可爱……只见身世坎坷的她楚楚可怜地缩在一个角落里,那写满恐惧和悲伤的眼神让人心碎。
莫劼汗毫不犹豫地收养了她。
起初,小女孩还有些怕生,对他也是畏惧多于亲近。不过,随着一天天的长大,她慢慢接受了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莫劼汗,两人真正建立起了亲生父女般的感情。
如今,她已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若自己最爱的小女儿活到了今天,应该也是这般美丽乖巧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交织()
开心的陆珊珊笑得像个孩子。
莫劼汗待她平静了些,才微笑着道:“琪琪格,虽说我北胡的女子不输男儿,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这几年来,你做的都是最辛苦的差事不如你就留在草原好好歇息吧,不要总跑去南边了。看你风尘仆仆的,我心疼得很。”
陆珊珊摇头,道:“父汗何出此言?女儿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我是在草原长大的,父汗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为王庭做些事不也是应当的吗?”
莫劼汗无奈地叹了口气。类似的话他说过好几遍了,可陆珊珊就是不肯回来,他能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他又道:“冬天苦寒,你愿在南朝便在南朝吧。只是等到开春哎,我年纪大了,你的几个兄长又不在身边,你常回来看看,才有人可以跟我说说话啊。”
陆珊珊一愣。
在她心中,父汗何其英雄了得,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意气风发、挥一挥手便可号令数十万控弦之士的大人物也会变得像寻常的老人那样爱絮叨、爱伤感。
鼻子发酸的陆珊珊咬着唇道:“我知道了,就依父汗。“
老怀甚慰的莫劼汗露出了些许喜色。不过,他很快又收起笑意,沉声道:“上个月,车舍里那边来人了。”
陆珊珊马上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莫劼汗又笑了,只是这次笑得有点阴冷:“车舍里早就不把王庭放在眼里了,他们派人来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问你与陆冲的婚事什么时候操办。放心,我当着众人的面回绝了使者,那边应该能踏实一阵子了。”
陆珊珊轻轻“嗯”了一声。
莫劼汗端详着她的脸色,道:“琪琪格,你对他可还有情意么?你二人毕竟有婚约在,如此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也就是草原上才能问得这么直白。要是在中原,大闺女怕就要羞死了。
对于这个问题,陆珊珊只能苦笑。
她和陆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厚。虽然她一直视陆冲为兄长,但少男少女之间多少也会有一点点特别的情分。
可惜,人是会变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陆冲再不是那个懵懂好动的少年了。他有了野心,有了权利欲,更有了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
他也不是陆珊珊认识的那个陆冲了。只是面子上稍不如意,他就掳走了萧靖还差点害死他;他将临州屠得血流成河,又设计要害夏晗雪,想借此挑起北胡和大瑞的全面战争
如果需要,陆珊珊也可以杀伐决断,但她骨子里是个善良温和的人,不仅极为珍惜身边的伙伴,也不愿见到天下生灵涂炭。
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喜欢陆冲那般乖戾的人呢?
她对陆冲就算没有恨,也绝对不会像十年前那样亲近了。
陆珊珊以沉默表明了态度。莫劼汗见状冷然道:“你既无意,那就好办了。想娶我的女儿?那车舍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真以为我老了就好欺负了?”
说着,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王者毕竟是王者。就算雄鹰老去,也仍然拥有利爪!
可能是为了宽慰陆珊珊,他又自嘲地道:“说实话,我当年定下这门亲事既是希望我的部族能长治久安,也是想给你寻个合适的去处。车舍里的势头不错,陆冲没准就是下一个大汗,若你嫁给了他,这辈子就保定了荣华富贵。哎,是父汗不好啊。”
陆珊珊连忙道:“父汗不必自责,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族人。若我是大汗,也要定下这亲事的。”
政治婚姻在草原上同样常见,如果涉及了族群的生存,谁还拿女儿当回事,更何况这女儿还不是亲生的?
可莫劼汗偏偏就决意为了陆珊珊回绝强大的车舍里。父女之情,可见一斑。
唏嘘了片刻后,莫劼汗笑道:“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若在中原遇到了喜欢的人,就带回来给我看看。就算是汉人也没关系,只要配得上我的女儿,我就做主办了亲事,顺便也好回绝了车舍里。不知琪琪格有喜欢的人了吗?”
陆珊珊摇了摇头。
尽管她的动作很快,但莫劼汗还是从中看出了一刹那的迟疑。
莫劼汗知道丰州的事,也知道女儿和某个男人有些瓜葛,甚至知道她为了他在车舍里和中原做了什么。身为父亲,他对那男人十分好奇,可陆珊珊不愿提起,他也不能逼迫得太紧。
于是,他呵呵笑道:“若还没有,那就算了。按南人的话讲,我女儿是万里挑一的,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又岂会那么简单。只不过”
莫劼汗故意顿了顿,才道:“如果将来这个人敢欺负你,便是辱了映月公主,王庭必不会善罢甘休。”
父汗明显话里有话啊!
终于,在陆珊珊那张看似云淡风轻的脸上,一丝红晕稍纵即逝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才走出暖帐,锋锐如刀的北风就吹在了陆珊珊的脸上。
她抬起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似乎想向皎洁的月光寻求答案。
那个人到底算什么?
一开始,陆珊珊只是对报纸感到好奇,加入报社也是为了刺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