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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果然好算计。”
“你这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杨京留后路。”陈平笑骂道，一挥手，不着痕迹的扶住亦将，转身出了白虎殿。
从头到尾，亦将的眼神只是泛泛飘过场中，没有集中在谁的身上，也没有如大殿中看戏的人所预料一样看向夏琪。
夏琪坐在位子上，只是带着含蓄的笑意与明湘攀谈，也未曾把视线转过去。
这份默契让明湘心中微微一动。
“明湘也有一问不解，不知公主是否愿意给予答案。”
“郡主但说无妨。”夏琪应道。
“西域都城，与楚国遥遥万里之隔，单一行就要近年之久。公主乃是西域王最受宠爱的女儿，在国家之中想必也有不少俊杰追求，衣食不愁，却不知公主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踏上了来到我楚国的旅程呢？”明湘问道。
*
夏琪的歌声高亢且激昂，一言一句，都将一位少年自信满满的形象刻画在了众人的心中。
少年靠坐在大漠的砂石上，悠悠然的看着万里无云的暗空。
天上的星辰如斗，悉数变为棋子落于盘上，而他作为棋手，带着一丝嘲笑，也不知是嘲笑自己空有能力却不得肆意而行，还是嘲笑山河乾坤的变化竟然系于一人肩上。
‘天机一脉，只凭一代一人，如何可以护国？’
脑海中蓦然出现的画面在亦将脑中炸开，让他的身体不禁微微晃了晃。
如同在馆驿时一样，无数的声音和图像在他大脑中掠过，组合成各种匪夷所思的片段。容不得他去观看，这些片段又调皮的散开，让他在剧烈的头痛之中只能隐隐摸到了某扇记录着情景的大门。
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涌上喉头。在于林虎交手中的内伤被强烈的头痛激活，一上一下在亦将身体中肆虐。
他端起酒杯，就着一口水酒把鲜血咽了回去。
“可是旧疾复发？”陈平有些担忧，小声问道。
在亦将身边的他最先注意到，在白虎殿众人沉浸在夏琪的歌喉中时，亦将却是反常的一动不动，微微低着头，额角流出冷汗。
有过一次经验的亦将忍住眼前一阵阵的晕眩之感。
他咬了一下舌头，在疼痛的分散下，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容将先去偏殿更衣。”他压低声音对陈平说道。
亦将站起身，没有注意到夏琪的歌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换成了于明湘的交谈。
“咦，这道题不是亦将军在照水楼中所出的翻转棋子的问题吗？”席坐的后方突然传来某人的声音，把所有人的视线拉回到了亦将的身上。
亦将停下脚步，带着无所谓的态度耸了耸肩。“阁下莫不是以己度人，才笃定亦将也与你一样蠢笨，不知答案？”
“愿闻其详。”来人紧追不放。
君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敏锐的注意到了亦将的不对劲。比起往常张扬的肆无忌惮，现在的他只像是在逞能一样，一双没有聚焦的眸子都是黯淡的颜色。
啧。恐怕这家伙现在只是想要支撑自己站在那里都费尽了力气吧。亏他还能戴着一副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傲慢和李诚从容谈笑。
君穆看了看王意。王意一下子知道了他的意思，有些好笑的摇摇头，站起身帮亦将开了口。
这个大人情可不是君穆一顿酒席能解决的问题了，他心中暗暗记了一笔。
亦将向着王意的方向投去感激的一瞥。
“你这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杨京留后路。”陈平听到了王意的解释，笑骂道，一挥手，不着痕迹的扶住亦将，转身出了白虎殿。
从头到尾，视线没有交汇的二人，都错过了彼此的最后一个机会。
夏琪的脸上是一闪而逝的留恋，以及听到明湘问题以后的茫然和决绝。
第六十四章（）
前脚刚刚踏出白虎殿，亦将就无法控制身体，无力地倒向了陈平。
黑暗之中，似乎有人喃喃低语，如泣如诉，用巨大的引力拖拽住了他的意识，把他拉入了最深层的某段时间之中。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如同上一次一样突兀，身处在了某个和白虎殿一样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
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大厅里的装饰物镶嵌了大量的有色石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看上去与楚国一贯的装饰所不同，反倒带上了一些异域的风情。
大殿最顶端的王座上坐着一个威严的男人，用忌惮又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仔细看过去隐隐有着夏琪的轮廓，此时正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
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
男人身着古怪的衣衫，带着兜帽，衣服上缀满了宝石和绫罗，一看起来就华丽非常——生怕走在街上别人看不出来他是王公子弟的样子。
而女人则穿着汉服站在自己不远处。只肖一眼，亦将就知道那个是曾经出现在自己记忆中的栖迟长大以后的模样。
“二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栖迟愤怒的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亦将面前。“不管你对他多不满意，他也是西域王唯一的王子！”
“西域王？”亦将感觉到自己都压抑不住嘴角那抹讽刺的笑容。
“你是说那个被我碰上皇座的装饰物？”
他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与他只有半臂距离不到的栖迟。
“我既然有能力让他坐上王座，自然也有这个能力让他滚下来。现在，别说是区区一个王子，就算是他本人，都不敢指责我。”
真是单纯的人，喜怒哀乐完全不加掩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宠坏了。
“让开。”亦将含笑，吐出两个字，口气中都是不容拒绝的放肆和骄傲。
栖迟愤怒的看向亦将。“二哥，不管王是不是在你的帮助下才完成了统一三十六国的壮举。但是，现在他才是西域各国所选定的王，而不是你。你没有权利对一个伸手西域人爱戴的国主口出恶言。”
伸手西域人爱戴的国主？亦将想，看来曾经的自己眼光似乎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栖迟咬了咬嘴唇。
“而且，作为天机一脉弟子，祖师有训，不至楚国危难之时，皇帝昏庸无救之时，不许弟子复出于世。”沉稳的男声不怒自威，一个身影一步一步从殿外走来。
“我现在可是一届白丁，未曾违背祖训。”亦将挑眉，心中有些惊讶。“你回来了。”
他看到那男子的脸庞，转念又变得释然。“毕竟你是萧予归啊。”
所以即便被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骗走，也总会在关键时刻出来，坏他的好事。
萧予归走进大殿，浑身都是古井不惊的厚重气质。
他的表情一贯是温和带着明察的笑意，但是不难看他心情似乎并不太好。“亦将，你为什么这么做。”
“大师兄是指为什么用你父母的信息做诱饵，让你离开西域；还是指为什么要帮助他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亦将转过身，笑嘻嘻的发问。
他脸上只有诡计得逞的得意之色，没有功亏一篑的遗憾。
“若是前者，那可是我用了多年才追查到的线索，换你离开西域两年，大师兄似乎并不亏吧？”亦将轻蔑的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个‘王子’。
那个‘王子’不禁气红了脸，但是又不敢说话。
“似是合理。”萧予归点了点头，对这个‘交易’不做表态。
亦将也早就习惯了他万年不变的面具脸，继续煽风点火。“至于后者西域三十六国，属他的势力兵力最大，其家族多有联姻。也只有以他为主，才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统一西域，避免连年的战乱对百姓造成的伤害。”
事实上，他只用了两年就做到了。
“你看我的选择还是很明智的。”亦将为自己‘能干’点了点头。
“你当晓得我天机一脉的祖训。”萧予归沉声道。
天机一脉，研习鬼谷子所留下的纵横之术，深谙兵法权谋。因为动辄牵扯过大，有拨乱反正之能。未免天机一脉子弟自视甚高，倚仗一身本领干扰乾坤，祖师王苏曾明确留言曰：非楚国存亡之际疑惑当朝皇帝昏庸无道之时，禁止其弟子入世干涉。
亦将打了一个擦边球，虽然他确实出手干涉，但是没有任职，所以不算是完全入世而已。
“那该怎么办呢？”亦将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我想到了。”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解决方法，蓦地笑了出来。“大师兄，不如就这样把亦将以不尊师命的名义逐出门墙如何？”
“胡闹。”萧予归冷漠的吐出两个字。“还不速速跟我回去向师父请罪。”
亦将发出自嘲的笑声。
果然事情是不能这么简单解决的啊，不然他也不需要准备这么久了。
亦将认真的看向萧予归问道。“大师兄，如果有朝一日一个无辜的百姓倒在你面前，而你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把它救起。人命当前，你救是不救？”
亦将直视着萧予归，一字一句的问他。
“我不明白。你我远离中原，在西域之地一晃十数载，专心学习纵横之术。如今的我们足以穿梭于战场之间，甚至能定天下之太平。既然有如此能力，为什么在面对连年征战，百姓疾苦的时候不能出手相助，难道西域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天机祖师爷训，当扶天子血脉，匡扶社稷。天下河山，自有有能力者据之，中原还尚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天下大事也不过如此，分分合合并无定数。既然你我有能力拥立国主，又为何不择贤能而为之，随心而所欲。这天下，纵使你想自立为王，不是也唾手可得吗？”
既然他们有这样一份能力，为什么不能用它来谋求自己渴望的东西？
第六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