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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朱利安摇摇头,“我只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总会知道的,可是在这之前——”‘他’突然站在朱利安面前,就像上次在C307房间里一样,快的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们需要互相了解,需要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他’猛地伸手捧住朱利安的脸庞,吻他的嘴唇,那股恶狠狠的劲头就像是要吞下他一样。朱利安被吓了一跳,最初没来得及反抗,但紧接着他用手推,用拳头砸,用膝盖顶,想把‘他’推开。但他尝试了很多方式之后,朱利安发现‘他’就像包围在四周的空气一样,根本甩不掉。
而与此同时,‘他’却更加得寸进尺地抚摸起朱利安的身体,手指轻捏他大腿内侧敏感的皮肤。
“滚开!”朱利安叫起来。
“轻点儿,轻点儿,”‘他’说,“我并不是要折磨你,更不是要杀你。我是要让你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幸福美妙,那才是人生真正的目的。我说的不对吗?朱利安……”
“别叫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会找上我?!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这并不重要。我知道你的一切,连你的莉迪的一切都知道。我甚至知道你心里最深的深渊下面究竟培育着什么东西。你不想听我说说吗?再说说你的莉迪?说说那些啃食着你的心脏、以它作为养料生长的小东西。”
‘他’灵巧地挑逗着朱利安的欲望,让他感到兴奋,却又因此而羞耻。
“你是恶魔!”他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人人都是恶魔。你想看看魔鬼的牙齿吗?”
朱利安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渐渐发白。他的身体滚烫,欲望之火灼烧着内脏,当激情达到顶峰后,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甜美的震颤并因此麻痹。他合上双眼,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畔说:“来吧,来吧。看看那个藏起来的世界,它就在你的身体里。”
4
朱利安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四周不是夜晚的黑色,更不是他沉睡前看到的白色,而是葱翠欲滴的嫩绿。实际上,他四周、甚至头顶上都是细长的柳树叶片。他觉得自己是在一片柳树林里,树干仿佛梁柱,而下垂的枝条组成了墙壁。他伸手拨开树叶,想看看外面,但看到的只是一层又一层的绿色。
他这是到了哪儿?而他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否则怎么能从冰雪覆盖的小镇突然来到茂盛的树林里。而‘他’又到哪里去了?
朱利安带着这些疑问拨开交缠的树枝,向外走去。他走了很久,当他以为自己可能迷路的时候,一股芬芳的花香如流水般汩汩地扑面而来,树林有一面亮起来,阳光穿过叶片间的缝隙闪烁着光芒。他加快步伐,向亮处走去,拨开最后几根枝条,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在他面前,是一座山谷。两侧是高耸入云的高山,最尖端直插云霄,银白色的雪线附近缭绕着层层薄雾。而在山间是翠绿色的山谷,一座座圆丘似的小山包散布在山谷里,远远望去,就像是法国乡间市场上码放整齐的柑橘或柠檬。山坡上覆盖着像人工修剪过一样平坦整洁的绿草,一棵棵又大又直的墨绿色柏树点缀在山丘上,柏树脚边是一簇簇朱利安不认识的粉红色树丛,那种灌木他叫不上名字,好像是被矮化之后又染了色的橡树。
最让朱利安惊奇的是空中。有几块像小山一样庞大的石头漂浮在空气里,没有任何东西支撑或牵引着,完全以嘲笑物理定律的姿态随着风势轻微地上下浮动,仿佛是漂浮在海水里的海藻。这些石头都呈现出如同刀尖向下的短刀的形状,它们的顶部是平坦的,绿草和灌木在上面生长,给这些四壁裸露、有无数裂痕纵横的石头戴了顶毛绒绒的帽子。它们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朵朵乌云一样将一块块地面笼成黑暗。
在雪山、山谷、漂浮着的巨石间,一队白色的飞鸟正在上下翻飞,一会儿冲到雪线附近的高空中,一会儿钻进山谷底下的柏树间绕着圈。
四周只有激荡在岩石间的呼呼风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整个景象平和悠远。但是朱利安却感到一阵紧张,这不仅是那些如即将插入地面的巨大楔子一样的石头带给他的威胁感,还有一种置身于沙漠中的恐惧感。因为这个明显非正常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即使那些形状完美的草坪也散发着与世隔绝的冷酷的味道。
朱利安蒙住了双眼。他以为这是又一个梦,如钻石镶嵌在黄金托架上一般镶嵌在另一个梦里,梦幻中的梦幻,两面相对的镜子映照出的无数个影子中的一个。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奇异的世界并未消失。带着荧光绿的青草仍在拂过他的脚面,浮在空中的巨石四壁仍在反射着阳光,白色的巨鸟仍在平伸着翅膀利用上升气流飞翔。
朱利安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踉踉跄跄向前走去,双手揪着头发,嘴巴里结结巴巴地叫喊着:“我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谁来回答我!”
他的声音冲出去,撞上对面的石壁后又折回来,撞在这一侧的石壁上,互相之间不断的反射,形成一连串的回声。假如朱利安是一位声学家,一定会对这么精确的反射发生兴趣,但他只是个快被冷漠和孤独吓死的人,只会埋头于自己的恐惧。
那一群白鸟似乎被这些回声惹恼了,它们向朱利安飞过来,用尖尖的喙啄他的脑袋和眼睛。朱利安尖叫着向树林跑去,双手挥舞着驱赶鸟群的袭击,保护自己的眼睛。最后他冲进了柳树林,无处下嘴的鸟群在天空中绕了几圈,飞走了,有几只的嘴巴边上还粘着朱利安的头发。
他摸了摸疼痛的头皮,结果手心里一片红红的血迹,肯定是被啄破了。“上帝啊……”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那个他根本不曾相信过的名字。他在这时呼唤上帝并不是出于信仰,而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对于自己处境的绝望的慰藉。
“谁在这里叫上帝的名字?”
就在朱利安的头顶上,一个声音突然说。
5
朱利安抬起头,却差点和一张脸撞个正着。“他”在刚才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回“他”没有像出现在旅店房间里一样赤裸身体,而是披上了一件白袍,轻薄的布料一直垂到“他”的脚面,式样就像古典绘画里古希腊妇女穿的服装。也许正是服装的关系,“他”显得不那么可怕了,整个白色的躯体映在翠绿色的背景下显得清新柔美,而“他”的微笑更加深了这个印象。
在不同的环境下人会产生不同的情绪。当处在封闭、黑暗的旅店房间里时缭绕在内心的恐惧压抑现在因光明而空旷的大自然向相反的特质转化,朱利安觉得“他”的出现让自己很高兴。他很高兴在这个世界里见到一个人(且先不去追究“他”是否是真正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他着急地问。
“他”的笑意加深了。“我们为什么不出去谈呢?这里的空间太狭窄了。”“他”向朱利安伸出一只映照着淡绿色的手,那白色皮肤就像是洁净的画布,随着外界光束形成的画笔颜料的变化而变化。
朱利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这在此时此刻的世界中唯一和他相似的生物的手。他们钻出柳树林,来到外面绿色山坡上,在这里,朱利安重新说出刚才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伊甸园。”
耳边响起锐利的声音,那是风带来的白色巨鸟的啼鸣。
“有很多人都曾声称他们可以用某种方法构建出伊甸园,但其实他们所做的只是把明显的矛盾掩盖住而已。”朱利安说,“你在骗我。”
“你怎么就知道这儿不是呢?你甚至无法证明这里不是。这里是伊甸园的大门,在你的前方——”“他”指着遥远的山峰,“那里才是真正的目的地。而这些巨鸟是守护者。你刚才一定骚扰它们了。”
“那么它们相当容易受惊。”
“确实是这样。你想看看伊甸园真正的样子吗?”“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利安。
后者点了点头,神情很庄重。他知道这不可能是伊甸园,但是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奇异的世界,不如多看看。“他”的骗术很高明,如果是其他人,很可能就相信了,但是朱利安在内心里有一种对宗教的深深的怀疑,他丝毫不觉得那些美丽的法衣、十字架、受难像在剥除了信仰的外衣后还包含着奇迹的力量。他这回倒要看看“他”会带领自己看到什么。
“他”握住朱利安的手,向前迈了一步,但‘他’迈出的脚并没有落在山坡上,而是就此悬在空中,仿佛空气里有一架用玻璃制造的通明的楼梯。“跟着我。”“他”说。
朱利安小心地迈了一步,接着,他也漂浮到空中。
“来吧。”
他们向前走出去,或者说飘了出去,像被剁去了翅膀的天使。
6
一般情况下,人们身处高空时总会有害怕自己会坠落的恐惧感。平地上的一百米不算什么,可是垂直的一百米悬崖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畏缩不前。任何超过两米以上的垂直高度都具有跌落并受伤的潜在危险,人类为了保护自己从而产生了对高度的恐惧,只有那些受到过严格训练的人——飞行员、登山运动员、高空作业者才能有效地抗拒这种自我保护意识。朱利安估计自己所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应该接近一公里,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催眠了。
他们飞过空中的巨石,这时朱利安才发现这些巨石其实是白鸟的巢,它们聚集在巨石顶端的树林里,像是绿树上绽开的花朵。那些白鸟在他们身边飞翔,警惕地看着他们,却始终没有发动攻击。
继续向前,他们飞过雪山。在雪线之上,大风将无数小冰晶吹起来,形成闪亮的云雾,但在里面飞翔的朱利安感觉不到任何寒冷。他有点儿搞不清是自己失去了知觉,还是那冰晶本身并不冷。雪山后面笼罩着大片云雾,他们向下飞行,穿过将阳光阻隔的白云。花了不少时间,云层才散开。而就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