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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后来,这房间的用途也就改成了存放兵符、印信、兵书、兵器之类物品的地方。因为大家认为这些东西比较镇得住那种阴冷。平常的时候,这里的门都是锁着的。要出大太阳的天气,才会有人过来打扫。关内都传说,你父亲壮志未酬,死不瞑目,英灵还在总兵府中,徘徊不去。”
我默默听着你的话。我向前走到那处湿印的地方。我跪了下去。
我伸手抚摸那块地面。
我在心里说:“父亲。您的英灵依然还在这儿吗?您看到我了吗?感觉到我的手了吗?您的女儿,终于长大,又回到家里来了。”
我把手放在那块湿印上,感觉到冰凉的寒意。
我的手是那么小,根本温暖不了这么大一块地方。
我的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我低头擦拭眼泪。
我感觉到你走到了我身后。
你拉着我的胳膊,让我站了起来。
我在你面前泪水纵横。
你张开臂膀,拥抱了我。
我依偎在你的怀抱当中,泪如雨下。
你拥抱着我。你说:“哭吧。琴儿。让心里的眼泪,流出来吧。”
我的眼泪,再一次地,把你的肩膀打湿了。
(三)
桌案上供奉着许多牌位。
放在最前面的,是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的牌位。
我们肩并肩地在灵位前焚香祝告,然后双双伏地跪拜。
你祝告道:“父母亲,陈伯父、太夫人,我把琴儿带回这里来了。她终于长大,回家来了。”
你说:“此时此刻,我既很欣慰,也很惭愧。欣慰的是,在这个乱世里,她总算是得以全身,平安地跪在这里,跪在各位长辈的面前,陈伯父和太夫人的血脉,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存在着。惭愧的是,在这个乱世里,纵然我尽了全力,也依然没能护她周全,让她经历了身心的痛苦,忍受了惊吓和伤害。跪在这里,我觉得无颜面对你们的目光。我心里,非常难过。”
我含泪看着你。我说:“不。不。父母亲大人们,不是这样的。是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护了我的性命。每当我痛苦的时候,每当我危险的时候,总是哥哥出现在我的身边。如果没有哥哥的相救,我老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为了救护我,他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令自己身陷险地,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敌人的箭矢。”
我说:“如果是父母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养父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那么,哥哥就给过我上十条生命。我今天能够在这里跪拜,能够看到过去的家,能够在父母们的灵前说话,都是因为哥哥才会有。”
我说:“该惭愧的是我。在哥哥危难的时候,在哥哥病痛的时候,我,往往不能在他身边,就算是在,也差不多什么都帮不到他。他的艰难困苦,他肩头的重担,我从来都无力分担。他的救命之恩,照拂之德,我也无从回报。是我,应该深感惭愧。”
你摇头。你说:“琴儿,所有的历代祖先,他们的生命,此刻都在你身上。你照顾好自己,就是护持好你父母深情的爱,就是护持好你父母两家数百年来的悠久传承。你照顾好自己,也就是照顾好了我的心,让它稳定、充盈,有力。”
你说:“琴儿,你有帮到我的。你当然有。”
在父母们的灵牌前,我们四目相对,目光交汇,久久不能分开。
(四)
内院正北房。房间摆设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任何一样多余的东西。
所有的家具也都中规中矩,没有任何无用的铺陈和花样。
“我问过了,”你说,“这间房子,就是你父母当年结婚的地方。是他们的洞房。所有的家具,都是你母亲挑选的。有些还是她的嫁妆。”
我看着这间带着点灰尘味道的房间,头脑中浮现出红烛燃烧在桌案上,床边挂着红色吉庆的幔帐的情形。我能想象到两个新郎新娘装束的人,在红烛摇曳的光影下,并肩坐在床边,能想象到我父亲用玉做的吉祥挑,轻轻挑开我母亲头帕的情景。但是,我就是想象不出父母的容颜。无论我想象多少次,他们的面容始终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走到那张雕花的大床前。我伸手抚摸着床架和床栏。
我就是在这里被孕育的吗?父母的生命,就
是在这里融合,演化出了小小的我吗?
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初起点吗?
从那时以来,我已经走过了一条多么漫长而又艰辛的道路啊。
(五)
你们去过你们出生的地方看过吗?
你们还记得自己生从何来吗?
你们还记得你们的根源何在吗?
还是,你们一路狂奔,从不回头,连探索一下生从何来的想法,都已经完全跑丢了呢?
我希望你们都能回去看看自己被孕育和出生的地方。
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不能失去根本。如果你们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如何来此,以后的道路,你们是不可能走对走好的。
第两百一十四章 总兵府(下)()
(一)
“还想看看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搬过去住的小院子吗?往这边走,我带你去吧。”
我说:“好。”
“不过,现在那儿住着人。”
我说:“谁呀?”
你说:“严方成的家小。”
我说:“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
你说:“关一阵子,就放回老家吧。”
你示意卫兵打开侧院的门。我走进去以后立刻觉得一阵伤心。
这个小院是如此狭窄破败,屋檐上结着厚厚的蛛网,所有的门窗都是不完整的,和那边大庭院里的气派轩亮形成鲜明对比。
当年严方成接任总兵之后,就把怀孕的我母亲迁住在这里,百般冷落。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会有今天。
我在房间里转着,抚摸着那些陈旧的家具,想象着我母亲在这里世态炎凉、困苦孤单的日子。
(二)
这时,我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童声:“不许你碰我家的东西!”
我转回头,看到一个**岁的小男孩满脸怒色地站在门口瞪着我们。
“严方成最小的儿子。”你说。
“我没有想拿走你家的东西。我只是进来看看。这儿也是我从前的家。”我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敌意地说:“这是我的家!你们是坏人!你们杀了我父亲,把我妈妈赶到这个鬼地方来。”
我看了看你,说:“不能让他们住好一点吗?”
你说:“不能。我要顾虑孙叔叔和部属的感受。好在只是委屈他们一时。”
小男孩目光闪闪地盯着你。
他说:“我认识你!你是叛军的头!是你杀了我父亲!”
他大声地说:“我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你给父亲报仇!”
(三)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另外一对儿女从厢房里出來。
她一把将男孩拉入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
妇人抬头看见你,顿时大惊失色。她立刻跪了下来,向你磕头。
妇人磕着头说:“小畜生无知妄言,求大将军饶了他!”
你说:“你儿子并没说错什么。”
妇人一听更为惊慌,连连叩头道:“不不!是严方成咎由自取,是他先冒功骗赏,是他先动杀心,他罪有应得。您宽宏大量,对我一家秋毫无犯,吃喝用度不缺,是我严家的大恩人,罪妇必要教导儿女不忘宽恕之恩。”
小男孩从母亲怀中挣脱出來,大声说:“不要跪他们!我将来长大一定会报仇!”
妇人再次扑过去,抓住小男孩。
你走过去,对妇人说:“放开他。”
妇人哪里肯。
你再次说:“放开。”
妇人手哆嗦着一松,把男孩放开了。
你对男孩说:“想杀了我报仇是吧?”
男孩坚定地说:“是!”
你伸手抽出短剑。
(四)
妇人发出一声尖叫。
我急忙说:“你不要吓到”。
你举起一只手说:“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
妇人立刻噤声不语了,只是把另外一对儿女紧紧拉到自己身后。
你弯下腰,你对男孩说:“要报仇何必等那么久。不是太难等了吗?你现在就可以报仇。”
你把短剑递给男孩:“拿着。杀我。”
男孩不相信地看着你:“什么?”
你对他说:“谁能保证你有机会长大?没有人知道自己明天还会不会活着。”
你把短剑调转过来,剑尖对着自己。
你说:“拿住剑柄,用力向前刺,你就能杀了我。”
小男孩伸手接过了剑。
我吓了一大跳。
门口的卫兵冲了过来。
你制止。
你对男孩说:“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男孩持剑的手开始发抖。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我和妇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男孩咬了咬牙,突然举剑就刺。
(五)
这次,轮到我惊叫了一声。妇人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男孩的剑在你的上衣前面停住了。
他就这样用剑尖指着你,不住地发抖。
他一边发抖,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流着眼泪不住地说:”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说了十多声“杀了你”之后,他的牙齿开始发出咯咯的颤抖声。
他的手臂软了下来,短剑扑通掉在地上。
你从地下捡起短剑。你把它插回剑鞘里。
你对男孩说:“杀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很痛苦,非常痛苦。对你来说,它很困难。对我来说,也一样。”
你回头对着他的母亲说:“不用这样瑟瑟发抖。我不会杀你儿子。但你要教会他: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