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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先贵妃道:“臣妾知道,陛下心里是在惦记着皇后。若是实在放心不下,陛下就起来,到昭阳宫去看看她吧。看过之后,也就放心了。像这样牵肠挂肚、翻来覆去的,反而休息不好。”
刘申说:“我睡不着,也吵到你了吧,连累你也睡不安稳。”
戎先贵妃说:“臣妾也同样牵挂皇后的身体啊,不如,臣妾也陪陛下一起去那边看看吧。”
刘申摇了摇头,说:“唉,还是睡觉吧,不去了。”
戎先贵妃说:“女人怀孕这样辛苦的时候,无不都是希望夫君能够日夜陪在身边的。”
刘申说:“那是你自己的心思。”
戎先贵妃说:“女人嘛,心思都是一样的。”
刘申摇头,说:“那可不一样。”
刘申说:“皇后,她是不需要我陪着的。她需要的是”
刘申顿住不说了。
“是什么?”戎先贵妃问。
刘申说:“——是安静。”
(三)
你阵亡的消息传来后,舅舅丁友仁在燕塘关大病一场。
因为一生无子,所以,在舅舅心目中,他一直都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爱的。
尽管他早已知道你不会活得长久,但死亡真的发生时,以那样悲壮的方式发生时,他还是深受打击,悲痛万分,以致于一病不起。
他病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彻底康复。
刘申的传召旨意到达时,他还未能病愈下床。于是,他被迫延迟了两个月才到达了运京。
在病中,他曾给我写了10多封信,询问我的状况,安慰我失去你的心情。但是我都没有给他回信。我每次都只回复了赏赐给他。
我没有办法和他谈论这件事情。
我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谈论它。
他到达运京的时候,我的身孕已经快要六个月了。
自与刘申在暖阁里的那一天之后,我就一直在非常不好的身心状态里。
我很久都没有去过暖阁了。我也很久都没有走出过昭阳宫一步。
我觉得非常疲倦,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事也不想管。
在历次的怀孕过程之中,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累过。
舅舅一进宫,就从种种蛛丝马迹当中,判断出刘申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了。
他向宫人询问这些日子我都是怎样过来的。
宫人说,自大将军去世后,皇后只是变得不大爱说话,经常去暖阁里独自坐着,其他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峒城之战、开国立朝、后宫册封、修缮宫殿,这些事情都正常地进行着。
宫人说,新的宫殿修好之后,事情没有那么繁忙了,皇后也就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喜欢独自待在暖阁里,越来越经常地,皇后总感到疲倦。
怀
孕之后,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常感觉虚弱而需要卧床休养安胎,其他却也没有什么。
舅舅听了,觉得心如刀绞。
他问宫人,我在为大将军服丧期间,有没有为大将军的事情哭过。
宫人说当时并没有怎样哭过,除了随陛下去岭南王府祭奠那日曾经痛哭一场外,之后也没有怎样哭过,就连流泪也都鲜少见到。
舅舅听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第四百四十七章 舅舅进京(下)()
(一)
因为身体沉重,行动不便,我就在自己宫室的厢房里接见了舅舅。
自从跟随你离开燕塘关,参与金风寨的会盟以来,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过舅舅丁友仁了。久别重逢,其间沧海桑田,彼此心头都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互相见礼,寒喧已毕,屏退宫人后,舅舅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
他说:“孩子啊,琴儿!你这样是不行的!你怎么能这么长的时间一声也不哭,一滴眼泪也不流呢?你得哭出来啊,琴儿。”
他说:“你不能这么长时间一直闷在心里。你得哭出来。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几个月后就要临盆了。你身上现在有两条性命啊。你这样一直闷着,你和孩子会有危险的。”
他说:“难道整个宫廷就没人觉得你这种情况下不应该不哭吗?难道这个地方就没有一个人关心你吗?”
我茫然地说:“我也很想哭啊。舅舅。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好像一下子就干涸了。心里一滴眼泪也没有了。就好像是一棵枯死多年的树。”
我说:“我觉得一下子变得很老很老了。老得说不动话,也走不动路,老得听不见耳边的声音,老得也看不见眼前的事情。每天我都只想一个人就这样坐在这里,就这样一直坐下去。”
我说:“舅舅,人这一辈子,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我现在很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生过。”
舅舅听了我的话,再一次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离开座位,流泪匍伏在地,不能抬头。
他说:“你们两个啊。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们两个啊!”
于是,舅舅就向我述说了我跟随刘申离开金风寨行宫,回运州大婚之后,他从燕塘关赶去金风寨见你的情形,告诉我你当时内心的空洞和难过,告诉我你当时曾对舅舅所说的那些话。
舅舅告诉我,我们两个,在面临永别的时候,所说的话,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你当时对舅舅所说的话,和我今天对舅舅所说的话,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在舅舅痛彻心扉的老泪纵横当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也变得湿润了。
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感觉到自己流出的泪水。但是,我的心,并没有从那种麻木僵死的状态中复苏过来。它依然冰冷,如万千条死蛇。
我喃喃地说:“舅舅,太晚了。”
我说:“可是,太晚了。”
我说:“关于他的一切,我总是知道得,太晚了。”
我说:“现在,什么都已经做不了啦。”
面对亲人的死亡,就算是身为帝王皇后,我们也爱莫能助,束手无策,我们也那么渺小可怜,就和普通百姓一样,就和地上的小蚂蚁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既不能解除亲人的痛苦,也无法消除自己的悲伤。
(二)
眼泪有什么用呢?痛哭有什么用呢?
我从此都再也看不见你了,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你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就算我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也没有办法让你再次出现了。
所有真正的痛苦,当它发生的时候,我们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承受,承受,承受,用全部的力量,去承受。
让它像切割身体一样地切割我,让它像肢解肢体一样地肢解我,让它像分解骨肉一样地分解我。
让它这样地经过我。让它就像文字流经这屏幕一样地、汪洋恣肆地,流经我。
就用这样的安静,看着它,流经我。
如果不曾经历这样的痛苦,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明白:其实,在我们什么力量也没有的时候,我们仍旧是有力量的。
我们仍旧有力量,去承受和经历那个“什么力量也没有”。
生命的种种痛苦,它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当你从里面走过的时候,你不可能会什么都学不到。
你必定会学到点什么。你不可能经过它而没有收获。它就是会这样回报你的。
它就是一种礼物。
给勇者的礼物。
(三)
孕育着当今皇帝的那段艰难的日子,我就是在舅舅一家和你的亲随旧部们的陪伴与安慰中,一点点地熬过来的。
妊娠反应终于渐渐减轻之后,我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彻底垮掉了。整个人憔悴而消瘦,精神萎靡不振,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静养。卧床的大量时间,我都在念佛诵经,以求超度你和在战争中死亡的所有的人们。
每天我要持诵《心经》一百遍,《地藏本愿经》若干遍,《法华经》一遍,然后还要做香花灯水的供养和放生布施等佛事。
我竭尽所能地把心思都凝聚在经文和佛事上,不去想这个尘世上的任何事情。
那段时间,表面上,我是生活在昭阳宫里的,但实际上,我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持续专注的诵经供养,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有时候,念诵当中,我突然会闻到一股特别好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馨香,这香气围绕着我,身边的侍女都不能闻到,唯有我,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
有时候,念诵当中,我会突然觉得全身透明发光,每一个毛孔当中,都有一尊小小的金色佛像。
有时候,晚上睡觉时,我会梦到一只可爱的小白象,我抚摸它,和它玩耍,然后突然之间,它就变成了一道金色的光芒,进入了我的腹中。
我对太医院的太医说起过这个梦,他们都对我道喜,说这是大吉的征兆,这次妊娠的胎儿,必定是男胎,降生之后,必定又是一代明君,是天命所系的四海共主。
刘申对这个白象金光入腹的祥瑞之兆也感到非常高兴,和群臣商议过之后,决定变更当年的年号为庆祥元年。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听你身边的人讲述了大量你短暂一生中的故事。于是,在你已经去世之后,我对你的敬爱和了解,依然在不断地加深当中。
在世间存活越久,我就越想念你。
我深深地觉得,在汹涌的人潮之中,你就像出水的莲花一样清净无染,就像优昙钵罗花那样洁白芳香,光华闪耀。
你绝对不是凡尘中的恶浊男子,你是大菩萨的化身,倒驾慈航,入诸凡俗世
界,来教化引领,接引我回归本来面目的。
精神稍好一点的时候,我也会抄写一下经卷。
我曾在许多灯盏的光线下一笔一划地抄写《心经》。
那段时间,我抄写过很多很多卷,我不记得具体的数量了。
我记得金色的专用墨水在薄如蝉翼的供养绢帛上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