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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它们,没有说话。
我们沉默着坐了一会儿。
然后,你笑了一下。你说:“马上就要走了。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是真的要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看到时间在沉默里这样过去,我心里,真是很……”你想了想,你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看着你。我说:“因为没有什么,能比沉默说得更多了。”
你听了,就看着我。
当你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你看到我的眼泪,你觉得有点什么在心里翻腾。你觉得受不了。
于是,你转换了话题。你说:“今年春天,你好像比去年怕冷啊。”
我说:“因为今天春天本来就很冷,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冷的春天。”
我说:“本来,在四个季节里面,春天是最繁华美丽的,但从现在开始,它对我来说,就永远是萧瑟的了。”
你说:“那你现在喜欢哪个季节呢?”
我说:“以前我最喜欢的是冬天,可现在,没有我喜欢的季节。”
你听了,你低下头。
你说:“有个魔术或许能让你再次喜欢冬天。”
你说:“要不要我变给你看。”
我说:“你不会变这种魔术的。”
你说:“闭上眼睛?”
我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睫毛缝里流了下来。
我听到你说:“不要哭,心心。”
你说:“如果我在遥远的地方感觉到你在哭,我心里会难过的。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会在那里待不下去。我会忍不住要跑回来。”
我的眼泪一行接一行地落下来。
这时,我感觉到手里出现了一个毛乎乎的很柔软的东西。我睁开了眼睛。然后,我看到一双红色的纯羊毛的五指手套。
(五)
你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个颜色?雯丽帮我挑的。算是临走之前送你的礼物。”
你说:“雯丽说这个颜色很配你的肤色。而且很温暖,像一团火在手掌里跳动。”
你说:“我也送了她一双,是藏青色的。”
我看着你。
你说:“戴上我看看?”
我照你的话去做。你看着我戴上它们。你问:“暖和吗?”
你说:“总是握到你的手很凉。”
我说:“很暖和。”
我说:“能改变整个冬天的温度。”
你说:“记住,你心里暖和,我才会觉得暖和。就算我在地下,或者,去了另外的世界,情况也会是这样。所以,你一定要让自己保持温暖。”
我说:“为什么要给雯丽姐买藏青色?那看上去像是老太太才会戴的颜色。”
你说:“是她自己选的。说还是暗一点好。没有**,没有冲动。她说她已经太老了。她说,我走了以后,她也就老了。她说,鲜艳的颜色应该送给你。你应该正是有热情的年岁,而她,从此就没有了。”
你说:“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很难过。可是我想不出应该怎样表达我的歉疚。”
你说:“正在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忽然轻轻打了我一拳。看着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大笨熊,逗你的。她说,我在工厂工作,藏青色会耐脏一点。她说,你别想太多。女人的话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你千万不要相信太多。”
你说到这里,看着我。
你说:“我对不起的人真是很多。”
我看着你脸上的神情。
然后,我摇头说:“你没有对不起谁。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我说:“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想念你的人也会很多。”
我说:“我们大家都会很想你的。不论你走了多久。”
这话我一点儿也没说错。因为很多年过去以后,当我站在你的墓碑前的时候,我看到你墓碑前鲜花繁盛。而那天,还并不是清明节。
这说明了一件事情:直到今天,想念你的人,还是很多。
我从来不是唯一的那一个。我也很高兴我从来就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真的。
(六)
你送我的这副手套我戴了很多年。它在我参加工作后一次出差的时候,和我的手提包一起给人偷走了。
当时它已经因为破损而补过三次了,颜色也很陈旧了。
它带走了我的许多眼泪和我的许多亲吻,还有我一个甜蜜的梦。
不知道那个偷包的人最后把它怎么了。也许,扔在某处了吧。
我不知道它后来怎样了。
(七)
虽然手套丢了,但我还是很喜欢冬天。
而现在,又一个冬天离去了。
我又一次地,身处春天里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毛衣()
♂
(一)
那一天,在你住处的阁楼上,我说:“我好恨自己。”
你抬起眼睛。你看着我。
我说:“你的毛衣,我都还没有织完呢。”
我说:“冬天已经走得这么远了,可我一直没有织完它。”
你妈妈过年前曾托雯丽姐给你带过来一个超级大的旅行箱,里面放了一些新的毛线。你妈妈委托雯丽姐帮你织一件更暖和的新毛衣。雯丽姐让你把毛线交给我,问问我想不想完成这个工作,如果我没有时间或者不会织毛衣,她再帮你妈妈来做这件工作。
你问我的时候,我马上点头表示,我会织毛衣,虽然可能不会好看的款式和花样,但是织中规中矩的纯色套头式样,还是可以的。我也很想给你织一件毛衣,让你觉得温暖。
于是,你就把那些毛线给我了。
(二)
于是,某一天,在你住的地方,你按照我的要求,在我面前伸展双臂,转动着身体,让我用一根毛线针丈量你身体各个角度的尺寸。
当我非常认真而仔细地记录着这些尺寸的时候,你看着我,眼里满是爱意。
那是丈夫柔情蜜意地看着妻子的目光。
那也是家人之间的目光。
你说:“量完了吗?”
我说:“还没有哪,你不要动啊。”
你的嘴角洋溢出一点笑意。
我说:“笑什么?”
你说:“我想起汪指导说过的一些话。他说,女人给你织毛衣,就是想用很多绳索绑住你。女人用各种花样把这些复杂编织的绳索套在你的身上,当她们看着这些绳索将你套住的时候,她们心里会感觉很安全。”
你说:“他对我说,将来有女人要给你织毛衣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那就表示着你快被套住了。他说,我当初就是这样被你嫂子套住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无法解套。”
我听了,一边觉得心酸难忍,一边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
我轻声地说:“那你干嘛还要让我量尺寸啊?”
你说:“因为我愿意做让你感到安全的事情。”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说:“在你编织这件毛衣的时候,那些黑暗的东西就不会在你的心里了。”
我一时之间不能开口说话。
你说:“怎么了?”
我说:“那,你就不怕被套住吗?”
你说:“为什么要怕呢?”
你说:“一个女人将自己的青春花费在温暖我这件事情上,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爱护呢。我觉得有些东西被加在我的身上,但不是束缚。”
你说:“是接纳。是休憩。是陪伴。是牵挂。是支撑。”
你说:“谢谢你能给予我这么多。”
我的眼泪掉在你手背上。
你说:“对不起,我又让你流泪了。”
你说:“我好像总是让你流泪。”
我说:“女人的眼泪有很多意思。只有很少的情况下,它代表悲伤。而且,不能代表最深的悲伤。”
你说:“那么,现在它代表什么?”
我低头说:“代表你干扰我了,所以,刚刚量的那个尺寸,我忘记了。请把胳膊再举起来一下啦。”
(三)
后来,我们曾一起看《圣经》。
我对这本吸引了世界上好几亿人口信仰的经典有着浓厚的好奇心。有一次,我路过当地的教堂,有个信教的教众看着我垂头丧气的表情,走过来说:“姐妹?你感到烦恼吗?送你一本书,有空看看,如果喜欢,就来教堂参加我们的祈祷吧。”
他说着,就把一本很袖珍的小书塞进了我的手里。
那就是这本《圣经》。
那以后的一段日子,我都在断断续续地在读。我把它装在口袋里,无人注意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上一两行。我也带给你看。之前我没有看到过这样精致的袖珍书,觉得它真是很特别。
那天,我在你身边看着《圣经》,看着看着,我的眼光就移向了你。
我开始看着你。
你发现我的目光在打量你,你低头前后左右检查了一下自己,你问:“哪里不对?”
我笑了一笑,说:“想算算你的体积啊。”
你说:“织毛衣不用计算体积吧?”
我说:“谁说是为了织毛衣啊?”
你说:“那,为什么要丈量我?”
我说:“觉得奇怪啊。”
你说:“奇怪?”
我说:“指导,你说,我们人类的体积这么小,为什么贪心会那么大?”
我说:“所有的宗教经书都说,人类的贪婪是永无止尽的。为什么这么小的身体里,能装得下无限的贪婪?”
你听了,就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的茶杯到晚上还可以装下月球和银河呢。”
你说:“电影屏幕那么小,千军万马不也装得下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说这个。”
你看着我。
我停顿了一下,觉得表达上有点困难。
然后,我说:“我是说,如果能够装得下无限的贪婪,那,我们会是一种什么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