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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因等待你的皮肤而融化,
填平了我孤单的心。”
“没了你的月亮在每个晚上,
没了你的声音在每次呼吸当中,
除了你的再见,没有任何一样肯定的,
我该怎么办呢?要是我已不能和你在一起?
没有你怎么生活!
教我再次打开天空,
我没你不能活!
我淹在每日的记忆中,
告诉我我没有你该怎么办!
我需要你热情的鼓励,
请在你的温柔中给我找个位子……”
我的眼前交错浮现出你的影子、高雄的影子、风花雪月的影子,
我感到有些难以忍受。
我说:“我已经不想再听类似的音乐了,也没有什么需要这样歌咏。”
我说:“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创痛,所以对痛苦都很敏感,一点点不如意,都觉得充满了整个世界。他们也渴望巨大的激情体验,以为那里面有什么,能让生活显得不那么空虚。”
我说:“等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经历过了这个人间深重的痛苦,像我们一样地,每日忍辱负重,含辛茹苦,他们就会沉默下来,像我们这样,坐在最僻静的角落里,默默地啃三明治,吃一份土豆泥。”
逸晨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温和地说:“活着,就总是要忍耐各种让我们感觉不好的事物。”
他说:“年长会让我们这方面的能力越来越强。人,是需要岁月去磨练的。”
他举起马丁尼,说:“为岁月渐长。”
我举起薄荷百香果汁和他碰杯,说:“为岁月渐长。”
逸晨先生说:“除了小喝一杯,请你出来,原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对你说。”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牛皮信封,从桌上推给我。
他说:“我想要做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总是有各种牵绊,不得成行。”
他说:“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世间的各种琐事,永远都没有完结的时候。想要等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了,有了空闲时间,再来做想做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要做什么,就得马上放下一切,全力去做。琐事,只会在你断然放下的时候终结。”
他示意我打开那个信封看里面的内容。
我拿起那个牛皮信封,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突然再次变得十分强烈。
我眼前重叠出当年在你的住处,拉开抽屉,看到里面那个白色信封的情景。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感觉到,这两个信封里,装的是同样的东西。
我看了看逸晨。他对我微笑着。
我打开信封,低头看了里面的东西。
不可名状的悲痛从心里升腾起来。
人生就是不断地重复。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里面是逸晨先生不久前的体检结果。他得了肝癌。中晚期。
我隔着桌子,看着逸晨。
我说:“不。不……”
逸晨看着我,完全理解此刻我的心情。
他们,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我。所有的良师益友。
逸晨先生说:“已经复查过了。结论是无误的。”
他说:“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能够勇敢地接受,对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你不打算去治疗吗?”
逸晨先生摇摇头。
他说:“别人不能理解我,你是能够的,对吗,心心?”
是的。我能理解。事实上,指导你在最后的时刻,也是放弃治疗的。
如果我遇到同样的情况,我想,这也是我的选择。
抗拒不可避免的必然之事,是不明智的。人生精力,应该花在挽救尚可挽救的事情上。
我非常理解逸晨的决定。但是,听到他说决定放弃治疗,我心里,依然还是非常难过。
人就是这样,理性和情感,总是会常常彼此冲突。
逸晨先生把弄着酒杯,对我说:“严格来说,我一生都在做徒劳之事。无论是编书也好、写作也好、画画也好、摄影也好、结婚也好、养育孩子也好,这些,都会随着死亡结束。我尚未做过任何超越死亡的事情。既没有为自己做过,也没有为别人做过。”
我说:“我们不是在一起学习佛法吗?佛法就是超越生死之道。”
逸晨先生说:“光理论上学习,那是不够的。就像是生病了,医生给我们开了药方,我们天天研究药方,背诵药方,都不能治病。唯有服药才可以见效。我们得照佛陀的教诲去做。”
他说:“我决定申请退休,去泰国的宗通寺出家,进入森林禅修。”
“啊?”我这一下真的被他惊到了。
我忘记了心里的悲伤,头脑一片空白地看着逸晨。
这还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有个这么亲密的人,对我说他决定出家修行。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逸晨先生笑了一下,说:“干嘛这么吃惊?我有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看到这个体检结果,我心里的反应竟然是高兴。真高兴,有了这个新增的动力,我终于可以下定决心,去做心里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我希望离开今生的时候,是以一个出家人的身份。这样,可以给来生一个更好的开始。”
他说:“出家,是很需要福气的事情,就算能做到帝王将相,也未必能有福气出家修行。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啊。”
我说:“你真的要放弃治疗吗?”
逸晨先生说:“我没有放弃治疗啊,心心。我正开始做真正的治疗。生死是人生大患,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如此。无论中医、西医都救不了这种大患。我决定,要治疗就要从根本上治起。”
他说:“你不支持我治疗吗?中国道家的王重阳先生说过:生死如溃疡。这个世间,除了生死,没有一样,不是徒劳无益的闲事。”
我说:“你要离开这里吗?”
逸晨说:“是的。去了泰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说:“什么时候?”
逸晨说:“再下周。我希望还能更快一点。时不我待。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情一变化,我就要走不动了。内心的愿望,又要落空。”
第九百零七章 卷后语二 逸晨出家(4)()
我看着他手里杯中剩下的马丁尼。
我说:“你现在不该喝这个了。酒是伤肝的。”
逸晨先生说:“最后一杯吧。以后,我会受持出家戒律,永生永世都不再碰有酒精的饮料。这最后一杯,是专门陪你的。算是和你告别,也和过去的人生告别。”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我说:“就算是出家,又何必去那么远呢?大陆也有很多寺院,日本也有。至少,我们还可以来看看你。”
逸晨先生说:“我就是不想经常有人去看我。我在大陆和日本的熟人都太多了。我不想把寺院变成会客室。”
他说:“我和宗通寺也特别有缘分,应该是此生之前,就有过密切的关系。那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格外熟悉。我在那里,感觉到非常心安。我第一次进入寺院,心里就油然而生强烈的愿望:我应该在此剃度出家,接受出家人的戒律和袈裟。”
我说:“也不想要我和你儿子去看望你吗?”
逸晨说:“看望又有什么用呢。我更希望的是,你们也能断然放下这世间的种种琐事,专注于解决生命中的根本问题。如果你们也能如此,就是对我最好的陪伴和安慰。”
我说:“你舍得下儿子?”
逸晨先生说:“临终的时候,一切难分难舍,全都带不走。舍得舍不得,早晚都要离散分手。”
他说:“孩子如今也大了,做摄影师也做得不错,完全可以独立谋生,不再需要我的抚养了。”
他的儿子的确很有摄影天赋,这些年跟着逸晨学习,颇得逸晨先生的真传,无论是拍风景,还是人物,还是新闻照片,都已经在摄影界崭露头角,成为叱咤风云的大腕,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说:“梁太太刚过身不久,你又这样离开,他是个内心敏感而温柔的孩子。也许,会不太理解这件事情。”
我说:“他需要你的父爱。我想,他希望在你的最后时刻,能在你身边尽到人子之孝。”
逸晨先生说:“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父亲的选择的。正是他母亲的离开,还有这个体检结果,强烈地警醒了我,再沉湎父子情爱,当断不断,这一生,就又这样倏忽虚度了。”
我说:“要是他去那边找你呢。我觉得他会去的。”
逸晨先生说:“走之前,我会和他好好谈谈。就算他去了那边,可能也找不到我。因为,我会跟着宗通寺那些新剃度的比丘,到森林中的传统闭关中心去。”
我担心地说:“是我们之前看过的那种闭关中心吗?在密林中一个人独住,和周围的村庄距离都很远,衣食住行一切都要自己张罗,很难和外面联络?”
逸晨先生说:“是的。就是那种。也可能闭关不在泰国境内,可能在缅甸或者柬埔寨的哪里。”
“啊?”我着急道:“那怎么行?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还那么艰苦,那么劳乏,怎么可以?万一有事,都没办法呼救!”
逸晨先生说:“我感觉还好。我会根据身体状况来决定的。寺院也会考虑到我的身体情况,为我安排合适的地点。你不用担心。”
他说:“心心,生死之间,什么救助都只能苟延残喘于一时,要超越生死,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护,都是自己。”
他说:“森林里的空气很新鲜,食物富有营养而且天然无毒害无添加,适当的劳作也有益于身心,禅修停止了大量的胡思乱想和身体盲动,也会节省很多能量消耗。这绝对比在医院接受化学毒药和放射线的身心戮害要健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