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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这个令自己兄长败亡的宋国人,兀术第一个念头就是此人太年轻了,然后第二个念头“南国长得如此俊秀的男子竟然也能有如此本事”!
在兀术看来,周铨完全可以只靠脸而不是才能吃饭。
他只顾盯着周铨,却没有防备,周铨身边,耶律大石目光炯炯盯着他。
兀术年纪虽是不大,但女真人长相显老,而且他身材又高大,故此冒充一位女真大人没有问题。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无论是冒充高丽人还是契丹人,他总是有些不自然,更易引起注意,倒不如拿出本色来。
因此,兀术身上穿的服饰、他的打扮,甚至发髻,都是典型的女真人模样。
耶律大石盯着他的原因,便在于此。
耶律大石见过已经死掉的斡本,却未曾见过兀术,只是判断出此人乃是女真人,他感到很奇怪的是,周铨在辽河之战中,已经将女真人打得头破血流,怎么还会有女真人出现在济州岛上!
“周制置,那一伙人,似乎是女真人啊。”他心中猜测,便对周铨说道。
哪知周铨一笑:“女真人又如何,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守我的规矩,来此便是客嘛。”
耶律大石心中雪亮,大致猜到,周铨带他来这里,看到这些女真人也是他目的之一。
很明显,辽与金是死敌,但周铨与金却不是,只要金人能放下辽河之战失败和斡本死亡的仇恨,周铨随时也可以找女真人合作。
这是给他的一个警告,而且是托他转告给大辽天子耶律延禧与朝中权贵的。若是余里衍回去之后,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周铨与大辽之间的情份就断了。
没有这份情份,剩下的只有仇恨。
周铨什么都没说,却传递给出了足够多的信息。耶律大石满心都是苦涩,只希望朝中萧奉先一伙,莫要昏了头,将这海东之龙给激怒了。
但以萧奉先一伙他们的一惯风格,恐怕很难。
“我观这女真人,气宇非凡,不类商贾,或许是女真哪位贵人子弟,潜入济州为细作,周制置还须谨慎。”沉吟了一会儿,耶律大石又道。
这次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兀术也隐约听到了,兀术身边的伴当们一个个色变。兀术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还有余暇,特意去关注了一下方毫。
方毫也没有多大反应,这让兀术甚为满意: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中的“贤才”,面对这等危险,仍然面不改色。
他却不知,方毫身为方腊的儿子,他的老子同样是周铨大敌,可他在周铨眼皮底下晃荡了几个月,甚至巴不得周铨给他一个痛快呢。
“或许是吧。”周铨淡淡一笑,然后伸手道:“请,请入内。”
见自己挑拨之语没有取得成果,耶律大石又狠狠盯了兀术一眼,这才跟着周铨,走向商城之内。
宋行风跟上去,韩世忠却不愿意:他又用不着往周铨身边凑,跟着周铨,看他和契丹人勾心斗角,岂不闷煞!
因此他笑道:“宋老三,那边有刀,与你祖传的颇有几分相象,不如去看刀吧?”
宋行风有些悻悻,却只能和他留下来。二人向周铨告罪,周铨也不强要他们随行,陪着耶律大石入了楼。
兀术原本也想到楼内去看的,却被伴当们拦住,他们身份敏感,还是不要到耶律大石面前去晃,免得惹怒了周铨。
韩世忠与宋行风正在看那日本商人的刀,见兀术带着伴当们准备离开,两人都是哼了一声。
这女真蛮子做事不地道,得了商人赔礼的东西,还非要生事,他二人实在是看不惯。
就在这时,却见几条身影急匆匆跑了过来,其中跑得最快的,却是一个高大少年。
这少年头戴孝巾,似乎是什么亲近长辈去世了,韩世忠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儿,看到陪他跑来的竟然是李宝,心中一动。
他可是知道,李宝乃是周铨最信任者之一,周铨身边,不是武阳就是李宝,这二人必有其一在侧。此时李宝本该留守,却陪这孝服少年跑来,当是出了什么大事。
兀术也看到那孝服少年,不知为何,他本能地不喜这少年,因为恶狠狠地盯着,想要吓唬这汉人少年一下。
结果却被无视了。
那少年从他身边跑过,根本无视他的存在,直到商城门口,他才大叫了一声:“哥哥,兄长!”
紧接着,商场中传来周铨惊讶的呼声:“鹏举?”。
三零一、忠有三品()
大宋政和六年六月,酷暑难耐之时,征战多年一身暗伤的周侗,也走到了他人生弥留之时。
他唯一的儿子,献身于与西贼的战斗之中,他的弟弟侄儿,则在远方。因此,在他临终前陪伴于身边的,唯有亦徒亦子的岳飞,还有岳飞的几名兄弟、伴当。
对身边的岳飞等人,他并不担忧,但对于自己的兄弟、侄儿,他却忍不住担心。
“鹏举……你兄长想要做大事,但他心太大,我恐他有朝一日会走上邪路,这几年中,我将本领对你倾囊而授,若是有朝一日,你兄长真行事不义,你要……”
在最后苏醒过来之时,周侗说了这番话,但是,当他说“你要”时,却沉吟下来,良久之后,只是一叹,然后气绝。
对于自己身后之事,周侗早有交待,他将大多数财物都留给了岳飞。原本他没有什么财物,但这几年周铨逢年过节都会给他送些来,因此才积了些。
他的弓也留给了岳飞,还有他自己批注过的几本兵书。
“这是老师给兄长的,伯父令我送至济州来。”
岳飞含泪将周侗的后事交待了一遍后,将一个包裹打开,那包裹中是一柄短刀,算不得名刃,因为反复摩挲把玩,所以刀鞘都显得甚是古旧。
在那刀鞘之上,有一个“忠”字。
以前周铨见周侗把玩过这柄刀,那时刀柄上还没有这个字,显然,刀给他是假,这个字赠他才是真。
周铨默然无语,接过刀,缓缓摩挲了一遍,仿佛看到周侗的身影,就站在自己面前。
无论理念如何不同,但周铨对这位伯父是极为敬重的。他站在自己的历史时代之中,做到了自己的极致。
“鹏举,你可知道伯父赠此刀给我的意思?”好一会儿,周铨问道。
光阴似箭,转眼间岳飞都已经十四了。
他身材也高大,几与常人无异,听得此语,他缓缓道:“恩师是要你精忠报国。”
“对,精忠报国。忠之一字,有上中下三品,下品之忠,乃是无论贤愚,忠于一人,中等之忠,乃是忠于一家一姓,上品之忠,才是忠于一国。贤弟,你回去之后,将《春秋》、《史记》多看看,当思那些所谓忠义之人,究竟是上品之忠,或是下品之忠。”
岳飞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侗曾不只一次对他说,周铨有可能会误入歧途,但现在,周铨给他解释“忠”字,他觉得很有道理。
只不过他此时喜欢舞枪弄棒,对读书兴趣并不是很大。
“哥哥所说上、中、下三品,他们有何区别,不都是忠于君上么?”
“非也,只忠于一人,所忠者若是昏君,岂不就成了助纣为虐?”
听得此语,岳飞顿时明白:“正是如此,古之昏君,亦有为其身殉者,生不能正其过,而以一死报之,此下品之忠,我明白了,那上、中二品呢?”
“现有一家家臣,知其主人意欲叛国投敌,家臣忧其主族破灭,隐而不告,贤弟以为当否?”
“自然不当,他忠于一家,却未忠于举国!”
“若有一国国君,残压百姓,量中华之物力,结外虏之欢心,如李唐之时,安史之乱中,以长安洛阳之百姓子民,换回纥诸夷种之支持,出此策之大臣,是否忠于李姓一家?”
“竟然有此事?”岳飞眉眼一挑:“百姓何辜,何忍置之于虎狼之口,换取自身之富贵?”
“所以让你多看书呢,《史记》之后,本朝司马光所编《资治通鉴》,亦可观之。司马光虽是纸上谈兵之辈,唯知结党,不识实务,但治史方面,尚有可取之处。《资治通鉴》一书,你只需看其史料,至于司马君实的点评,腐儒之见,无须理会。”
此时蔡京执政,新党当家,司马光等被贬为元佑党人,故此周铨讽之为纸上谈兵的腐儒,岳飞并不觉奇怪。他却不知,周铨对司马光低评并非仅仅为此,事实上,周铨更想以“伪儒”来评价司马光。
貌似忠厚长者,实则跋扈伪儒,贫则遥怨暗憎,达则顺昌逆亡,宋党争之盛,与此人干系颇大。
“那何为上品之忠?”听得周铨解释,岳飞又问道。
“所忠者非一人一家一姓一党,所忠者乃华夏万民、大好河山,乃千秋之业、万世太平。比如为将者,为国守疆,为民拓土,便是上品之忠。再如文臣,富民安民,使人口滋生、百姓富足、百业兴盛,便是上品之忠。文官爱财,不爱非义之财,武将畏死,不畏为民而死,此为上品之忠!”
周铨这番话,岳飞虽然还想不太明白,却觉得有些道理。见他点头,周铨肃容道:“伯父之事,我远在海外,未能尽孝,多亏了鹏举……鹏举在这五国城先呆几日,过些时候,我与你一起回去!”
岳飞应了一声,见他远来疲惫,周铨让李宝带他先回去休息。
耶律大石一直在旁,周铨所说的那番话语,他全都听入耳中。此时他精神恍惚,一方面觉得,周铨所说有大逆不道之处,另一方面,又觉得,周铨对“忠”的解释,在他面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通向一个新的天地。
上品之忠,应当是忠于万民,而不是忠于一人一家一姓!
他耶律大石,对大辽的忠诚,也不应当是忠于一人!
“家伯去世,我原先欲送你们回去,如今看来,只能改变了。”周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