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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如此,对这位新朝枢密院“参政”,陆宰相当客气,特别两人谈话后,陆宰发现这位虽然不甚读圣贤文章,对他话里的一些典故似懂非懂,可是在实学方面水平极高,更让陆宰生出了结交之心。
若是双方能成通家之好,他就算是要让小陆游学习实学,也不愁没有门路和人脉了。
陆宰相信,无论是旧学新学还是实学,在有一个方面都是一样的,学问虽然重要,求学过程中结下的人脉更是重要。这位“李参政”既然能够成为参政,肯定在新朝廷的上层里有自己人脉,若能结下交情,以后陆游便可以借助这人脉了。
“可惜,荆公一世雄杰,后代却有些不成器。”看到王琳那模样,周铨叹了口气。
他对王安石,是有些佩服的,在这个时代,敢喊出“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者,当真是要有些大无畏精神。
“新学凋零,始于鱼龙混杂。”陆宰也叹了口气,委婉地说道。
在他看来,新学后继无人的关键,就是混入新学门下的败类太多。当败类数量太多了,那真正的贤士就会远离。
“或许吧。”周铨没有争论这个话题。
王琳到后不久,对方的人也到了。双方争辩了几句,旁边看热闹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有人大叫道:“打啊,打啊,还等什么?”
这些来看热闹的人可不是来听他们讨论什么道德文章的,当然要看到打架,最好还能见点血,这样回去之后便有了谈资。一次激烈的打架,甚至可以让他们讨论上小半年时间,乐此不疲。
王琳此时已经不象昨日那么冲动了。
听得那些闲人叫嚷,他更是没有打架的兴致了,真若如此,和小丑优伶有什么区别?
他在犹豫,可被他对面的洛学门徒看出来,却是气馁。对方言语之间,甚至辱及王安石本人,让王琳无法退后了。
眼见学术争端变成了人身攻击,然后又向着街头斗殴发展,周铨很是满意,陆宰却是不停地摇头:“斯文扫地,斯文扫地,若是给济王见了,只怕也要学唐太宗,说天下英雄尽入彀中了!”
周宇听得他说起自己父亲,抬眼向父亲望了望,却见周铨神色自若。
虽然周宇年纪小,可生在周铨这样的家中,如何会不早熟,他心里暗暗学了一手,原来父亲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别人当面说他,他竟然能面不改色!
“陆先生何出此言?”周铨笑着问道。
陆宰微一抬下巴,示意那些正扭在一团的书生:“如今应天府各处,都是各家报纸的记者,他们岂会放过这样的场面?想来用不着多久,天下人都知道书生们的丑态,到那时,还有几多百姓会信这些礼义之谈?”
周铨哈哈一笑,心里暗暗为陆宰点了一个赞。
这确实是他用心之一,读书人在普通人眼中地位高大,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学问被神秘化了,让普通劳动者望之生畏。但当那些普通劳动者发觉,读书人也不过如此时,儒生们再想恢复原先的影响力,那就困难了。
他们这边看热闹,那边的争端已经渐于白热化,最初还只是推搡,这个时候已经抡起了拳头。只不过诸人都是书生,自然是书生打扮,一个个长袖宽衣,抡起拳头不是很方便,于是抡了几下后,就变成你揪我头发我扯你的衣裳。
陆宰看得直摇头,觉得这样子,会教坏小孩,因此拉着陆游转过身,不想让他看。
然后他就看到人群中隐约指着小陆游的一样东西。
无论是谁,看到有样东西指着自己儿子,第一反应,定然是保护自己的儿子!
陆宰抱着陆游,直接用身体去隔断指向自己儿子的东西,然后听得铮一声响!
一支手弩箭矢射了出来,直接贯入陆宰的大腿,他痛呼了一声,而与此同时,另一支弩矢也射出,这一支则是钉进了王琳的后心!
正与人扭打在一处的王琳,身体一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杀人了!”
“杀人啦,不得了,杀人啦!”
人群之中,顿时有人高叫,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足足有好几百号,瞬间四散,而刺客也夹杂在人群中,想要乘机逃脱。
陆游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陆宰捂着自己的腿倒下呻吟,而周宇脸色苍白,抬头望着父亲。
周铨嘴唇抿住,将周宇抱住,目光一刹那间变得冰冷。
有刺客!
他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形下,特别是在应天府大学之城,竟然还有刺客!
而且刺客不只一人,周铨身经百战,方才的事情,他比别人更明白,有两人执手弩进行刺杀,另外还有同党,叫嚷喧哗以乱局面,好让刺客乘乱脱身!
只不过手段还是太业余了些。
周铨带着周宇来,虽然是微服私访,没有什么排场,却并不意味着身边没有带护卫。
不紧不慢跟着他象是四个家仆一般的,是贴身卫士,而离他们约是七八步外,隐隐将别人排开的,还有八名卫士。
更远处,更是有二十余名卫士在外围,事实上,刺客们拿出手弩的时候,这些卫士中就有人发现,他们直接冲向了刺客!
而刺客们最初的目标,其实不是小陆游,是周宇,但是周铨身边的护卫有意无意将周铨和周宇隔在身后,他们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所以刺客以为只要弄乱人群,让巡捕们无法及时反应就可以脱身,那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们的手段,在这些专业护卫面前,根本不够看,因此片刻之后,护卫们揪着六人,把他们按倒在地。
周铨身边的护卫看了看周铨,周铨做了个手势,于是他们也同样发出信号。
此时巡捕已经一脸戒备地看着护卫们,有巡捕甚至开始狂吹哨子,附近的巡捕纷纷上前支援。一名护卫上前,将自己的证件给对方看了,那些巡捕才松了口气。
见局势得到控制,周铨走向方才还扭打一团的地方,那里,王琳伏倒在地上,刚才和他打在一起的一名洛学书生,面色惨白,满手是血坐在尘埃之中。
周铨上前弯腰,探了探王琳的鼻息,王琳已经断气了。
他回过头来,又来到陆宰身边,看到陆游还在哭,便向他道:“别怕,别怕,你爹爹不会有事……宇儿,安慰一下你的朋友。”
周宇自己小脸还是煞白,但他比陆游大些,见识也多点,因此上前拉住陆游。周铨蹲在陆宰身旁,再看了看他的伤势:“你感觉如何?”
陆宰本人也是书生出身,哪里经过这种事情,痛得脸色难看,听得周铨问,他强忍着疼痛,呻吟着道:“痛……痛……不过应当无大碍,那王琳如何了?”
“已经死了。”周铨说道,他的目光变得更冷了。
五八一、破绽百出的行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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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情九所的调查报告全在这里?”
几乎在周铨回到住处的同时,一叠有关刺客背景和刺杀过程的报告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案头。
周铨瞄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太少了。
抓到的六个家伙,按道理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口供。
“这就是全部。”杜狗儿很肯定地对周铨道:“这六人的来历都很清楚,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进入大学城中。”
在外人看来,新应天的大学之城是一个不设防之地,什么人都可以自由进来,但实际上,军情九所和巡捕所的探子们,早将这些人的根底都查过一遍,若有危险嫌疑的,少不得要被带走,很多人甚至就此失踪。
而这六名书生,一个个身家都很简单:苦读多年,在大宋为太学生,因为如今大宋小朝廷向华夏改制,已经废了太学和国子监,故此来到应天,参与即将在此召开的论战,试图重新确立科举制度。
他们祖籍何地、父辈何业、与什么人有往来……所有这些,都干干净净,就是平时他们的倾向,也不倾向于旧学。
可是他们偏偏干出了这次刺杀!
“什么时候能拿到他们的口供?”周铨看完他们的资料之后道。
杜狗儿很肯定地答:“三天之内,他们会什么都招出来。我觉得有些棘手的,是他们行刺时所使用的弩,乃是济州所产,当初曾在护卫军中装备!”
他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忧憧。
身份不同,眼界不同,杜狗儿如今已不再是跟着周傥厮混的无赖,而是军情九所的负责人,甚得周铨看重。他办事很牢靠,并不倚仗自己与周家两代的交情而有出格之举,对威胁到周铨的敌人却又疯狂凶狠,因此有人暗中称他是周铨身边的疯狗。
他的意思,周铨明白。
“你是怕还有军中之人与此事联系?”周铨问道。
“是。”
因为宋行风的事情,周铨在华夏军中进行了一次“清洗”,至少有三十余名各级将领上了军事法庭,其中大半被判有罪。在这种案件中,有罪唯一的结果就是死。
即使无罪,也会因为履历上的污点而淡出华夏军中,能够到地方上去担任一个闲职就算不错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从此退役,默默无闻。
虽然对整个华夏军来说,这并不伤筋动骨,可是若仔细揣摩,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华夏军一些高级将领的“私人”。
周铨并非不信任岳飞、韩世忠等将领,相反,他对岳、韩等人都是绝对信任,可是随着底下人员的增多,并不是所有将领都是他亲自培训出来的,隔了一层甚至两层、三层之后,这些将领对他的敬意也因此减退,难免会做出为了自己的富贵,而想要把黄袍系在某位主官身上。
如此规模的清洗,在华夏军中自然会造成震动,不过凭借周铨的威望,这种震动还在可控之内,不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