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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消云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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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珠一面说,一面心里就有一种顾忌,是设想螺蛳太太听了她的话以后的想法:什么!已经看得我们胡家要抄家了。照此看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存着好心。

  如果再谈到寄顿财物,似乎坐实了她没有存着好心,胡家抄家于她有什么好处?不就可以吞没了寄存的财物了吗?不但抄家,最好充军、杀头,才能永绝后患。

  在这佯的顾虑之下,微稍聪明些的人都知道,这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但象这种寄顿家财,以防籍没的事,时机最要紧,愈早部署愈好。莲珠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正见得是为好朋友深谋远虑的打算。

  转念到此,螺蛳太太异常感动,“莲姐,不枉我们同烧过一炉香。真正是急难可以倚靠,比同胞还亲的姐妹。”她声音急促他说:“不过,莲姐,我现在只能作我自己的主,我有点首饰,初五那天还要戴,过了这场喜事,我理好了送到你那里去。”

  这一说莲珠反倒推辞了,她主要的是要提醒螺蛳太太,应该有最坏的打算。如今看她显然已领会到了,那就不必亟亟,“罗四姐,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她说,“现在也还不到那步田地,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愿你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今天的这番心里的话,完全是多余的。”

  “莲姐,算命的都说我命中有‘贵人’,你今天就是。但愿如你金口,等这场凤潮过了,莲姐,我们到普陀去烧香,保佑藩台高升抚台,你老来结子,生个白胖儿子。”

  “不要说笑话了。”莲珠的脸一红,嗫嚅了好一会说,“不知道你们胡庆余堂,有没有好的调经种子丸?”

  “有,有!我明天叫人送来。”

  “不要,不要!”莲珠连连摇手,“传出去笑死人了。”

  “那么,改天我亲自带来。”

  于是促膝低语谈了许多房帏间的心得,一直到胡雪岩重新上楼,方始结束。此时此地居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且不说螺蛳太太,连莲珠亦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稿子是拟好了,请二太太看看,有不妥当的地方,再改。”

  “唷!胡大先生,我哪里看得懂。你说给我听听好了。”

  “大意是。。”

  大意是告诉宁波关监督瑞庆,说胡雪岩的态度光明磊落,通泉、通裕的倒闭,虽非始料所及,但一定会负责到底,而且以胡雪岩的实力,亦必能转然为安。

  但阜康受时间的影响,事出无奈,为了维持市面,只可尽力协助,不宜逼迫过急,反生事端。接着提到窗本常在宁彼,希望瑞庆即刻传他到案,责成他料理‘两通’,但所用手段,宜以劝导为主。语气婉转周至,而且暗示瑞庆,若能费心尽力,料理妥当,德馨会面陈巡抚,今年的年终考绩,必有优异的“考语”。

  “好!好!”莲珠满口答应,“我请我们老爷,马上发出去。”

  “是!多谢二太太。”

  “我要走了。”莲珠起身说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初五办喜事,一定要把精神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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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回光返照
  从第二天起,阜康照常开门,典当、药店、丝行,凡是胡雪岩的事业,无不风平浪静。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初五那一天胡家的喜事,阜康的风潮为一片喜气所冲淡了。

  迎亲是在黄昏,但东平巷从遏开始,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各式各样的灯牌、彩亭,排出去两三里路,执事人等,一律蓝袍黑褂,扛抬的伕子是簇新的蓝绸滚红边的棉袄,气派非凡。

  其时元宝街胡家,从表面来看,依旧是一片兴旺气象,里里外外,张灯结彩,轿马纷纷,笑语盈盈,只是仔细看去,到处都有三、五人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议,一见有主人经过,不约而同都缩口不语,茫然地望着远处,看在眼里,令人无端起不安之感。

  这种情形,同样地也发生在花园中接待堂客之处,而最令人不安的是,看不见“新娘子”,也就是三小姐,不知道躲在何处?据者妈子、丫头们悄悄透露的消息,说是三小姐从这天一早就哭,眼泪一直没有停过。“新娘子”上花轿以前舍不得父母姐妹,哭一场原是不足为奇的事,但一哭一整天,就不能不说是罕见之事了。

  不过,熟知胡家情形的客人,便觉得无足为奇。原来这三小姐的生母早逝,她跟胡雪岩在杭州二次失陷于太平军时,曾共过患难,因此贤惠的胡太太将三小姐视如己出,在比较陌生的堂客面前,都说她是亲生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加以从她出生不久,胡雪岩便为左宗棠所赏识,家业日兴,都说她的命好,格外宠爱,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不如意的时候,但偏偏终身大事不如意,在定亲以后,才慢慢知道,“新郎倌”阿牛,脾气同他的小名一样,粗鲁不解温柔,看唱本,听说书,离“后花园私订终身”的“落难公子”的才貌,差得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原本就一直委屈在心,不道喜期前夕,会出阜康钱庄挤兑的风潮,可想而知的,一定会有人说她命苦。她也听说,王善人想结这门亲,完全是巴结她家的财势,如果娘家败落,将来在夫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她的这种隐痛,大家都猜想得到,但没有话去安慰她,她也无法向人诉苦,除了哭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使她心里稍为好过些,当然,胡太太与螺蛳太太都明白她的心境,但找不出一句扎扎实实的话来安慰她。事实上三小姐的这两个嫡母与庶母,也是强打精神在应酬贺客,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自己都希望怎么能有一个好消息稍资安慰,哪里还能挖空心思来安慰别人?

  “不要再哭了!眼睛已经红肿了,怎么见人?”胡太太只有这样子一遍一遍他说,双眼确是有点肿了,只有靠丫头们一遍一遍地打了新手中来替她热敷消肿。

  及至爆竹喧天,人声鼎沸,花轿已经到门,三小姐犹自垂泪不止,三催四请,只是不动身。胡太太与螺蛳太太还有些亲近的女眷,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螺蛳太太有主意,请大家退后几步,将凳子拉一拉近,在梳妆台前紧挨着三小姐坐下,轻声说道:“你老子养到你十九岁好吃好穿好嫁妆,送你出门,你如果有点良心,也要报答报答你老子。”

  这一说很有效验,三小姐顿时止住了哭声,虽未开口而看着螺蛳太太的眼睛却在发问:要如何报答。

  “你老子一生争强好胜,尤其是现在这个当口,更加要咬紧牙关撑守。不想。爷要争气,儿要撒屁’,你这样子,把你老子的锐气都哭掉了!”

  “哪个说的?”三小姐胸一挺,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这才是,快拿热毛巾来!”螺蛳太太回头吩咐。

  “马上来!”丫头答得好响亮。

  “三小姐!我有一扣上海汇丰银行的存折,一万两银子,你私下藏起来,不到要紧时候不要用。”螺蛳太太又说:“我想也不会有啥要紧的时候,不过‘人是英雄钱是胆’,有这扣折子,你的胆就壮了。”说着,塞过来一个纸包,并又关照:“图章是一个金戒指的戒面,上面一个‘罗’字。等等到了花轿里,你顶好把戒指戴在手上。”

  她说一句,三小姐点一点头,心里虽觉酸楚,但居然能忍住了眼泪。

  胡家的喜事,到新郎倌、新娘子“三朝回门”,才算告一段落。但这三天之中,局势又起了变化,而且激起了不小的风潮。

  风潮起在首善之地的京城。十一月初六,上海的消息传到天津,天津再传到北京,阜康福顿时被挤,白惟贤无以应付,只好上起排门,溜之大吉。

  地痞起哄,半夜里打开排门放抢,等巡城御史赶到,已经不成样子了。

  第二天一早来挤兑的人更多。顺天府府尹只好会同巡城御史出安民布告,因为京城的老牌钱庄,一共四家,都开在东四牌楼,字号是恒兴、恒和、恒利、恒源,有名的所谓“四大恒”,向来信用卓著,这里受了阜康福的影响,亦是挤满了要兑现银的客户。“四大恒”如果一倒,市面不堪设想,所以地方官不能不出面维持,规定银票一百两以下照付,一百两至一千两暂付五十两,一千两以上暂付一百两。

  不过四大恒是勉强维持住了,资本规模较小的钱庄,一挤即倒,市面大受影响。同时,银票跌价,钱价上涨,本来银贱钱贵,有益于小民生计,但由于银票跌价、物价波动,家无隔宿之粮的平民,未蒙其利,先受其害。这种情形惊动了朝廷,胡雪岩知道大事要不妙了。

  其时古应春已经由上海专程赶到杭州,与胡雪岩来共患难。

  他们相交三十年,但古应春为人极守分际,对于胡雪岩的事业,有的了解极深,有的便很隔膜,平时为了避嫌疑,不愿多打听,到此地步便顾不得嫌疑不嫌疑了。

  “小爷叔,且不说纸包不住火,一张纸戳个洞都不可以,因为大家都要从这个洞中来看内幕,那个洞就会越扯越大。”他很吃力他说:“小爷叔,我看你索性自己把这张纸掀开,先让大家看个明白,事情反倒容易下手。”

  “你是说,我应该倒下来清理?”

  “莫非小爷叔没有转过这个念头?”

  “转过。”胡雪岩的声音有气无力,“转过不止一次,就是下不了决心。因为牵连太多。”

  “哪些牵连?”

  “太多了。”胡雪岩略停一下说:“譬如有些人当初看得起我,把钱存在我这里,如今一倒下来,打折扣还人家,怎么说得过去?”

  “那么,我倒请问小爷叔,你是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把握?拖一拖能够度过难关,存款可以不折不扣照付?”

  胡雪岩无以为答。到极其难堪的僵硬空气,快使得人要窒息了,他才开口。

  “市面太坏,洋人太厉害,我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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