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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明天来吃中饭。”古应春订了后约:“请你留张桌子。”
“有,有!”阿利一叠连声地答应,“胡老爷、古老爷,想吃点啥,我好预备。”
“我要吃碗‘带面’。”胡雪岩兴高采烈地说:“拣瘦、去皮、轻面、重洗、盖底、宽汤、免青。”
“所谓“带面”便是大肉面,吃客有许多讲究,便是“拣瘦”云云的一套“切口”。胡雪岩并不是真想吃这样一碗面,不过回忆当年贱时的乐事,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而且颇以还记得这一套“切口”而兴起一种无可言喻的愉快。
顺路买了四两好茶叶,古应春陪胡雪岩在小客栈住夜长谈。他们都同意,这是此时此地,为胡雪岩排遣失意无聊的最好法子。
“应春,你为啥不愿意到阿彩那里去吃饭?”
古应春原以为他能默喻他的深意,不想他还是问了出来,那就不能不提醒他了。
“小爷叔,阿彩为啥‘高不成,低不就’?你想想他替你赎那件夹袍子,还不明白?”
胡雪岩一愣,回想当时情景,恍然大悟,低徊久久,才说了句:“看起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古应春很少听到胡雪岩这种“文绉绉”的语意说话,不由得笑了,“小爷叔,”他故意开玩笑:“如果你当时娶了阿彩,现在就是老同和的老板,不晓得是不是还有后来的一番事业。”
“那就不晓得了。不过,”胡雪岩加重了语气说,“如果我是老同和的老板,我一定也会把它弄成上海滩上第一家大馆子。”
“这话我相信。”
胡雪岩多日无聊,此时突然心中一动,想小施手段,帮阿得来“老店新开”,要轰动一时,稍抒胸中的块垒。但念头一转到阜康,顿时如滚汤沃雪,自觉是可笑的想法。
看他眼神闪烁、脸上忽热忽冷,古应春大致也能猜到他心里,此时此地,心思决不可旁骛,因而决定提醒他一番。
“小爷叔,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其实到阿彩那里去吃一顿饭,看起来也是无所谓的事,不过,我怕阿彩冷了多少年的一段旧情,死灰复燃,而小爷叔你呢,一个人不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念旧,就算不会有笑话闹出来,总难免分你的心。是不是呢?”
“是的。”胡雪岩深深点头。
“还有,看样子当初阿彩也是不得意才嫁阿利,她总有看得阿利不如意的地方,事隔多年,老夫老妻,也忘记掉了。不过,‘人比人,气煞人’,有小爷叔你一出现,阿利的短处,在阿彩面上又看得很清楚了。”
“啊,啊!”胡雪岩很不安地说:“亏得你想到,万一害他们夫妇不和,我这个孽就作得大了。”他停了一下又问:“应春,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古应春想了一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要送阿利三千银子。我来替你料理妥当。不过,小爷叔,你明天要搬地方,省得纠缠。”
“搬到哪里?”
“还是搬到我那里去住,一切方便。”
“好!”胡雪岩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于是古应春回去安排,约定第二天上午来接。胡雪岩静下来想一想,三千两银子了却当年的一笔人情债,是件很痛快的事,所以这一夜很难得地能够恬然人梦。一觉醒来,漱洗甫毕,古应春倒已经到了。
“你倒早。”
“想陪小爷叔去吃碗茶。”古应春问道:“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交关好,一觉到天亮。”
“大概是路上辛苦了的缘故。”
“也不光是这一点。”胡雪岩说:“实在说,是你提醒了我,这笔人情债能够了掉,而且干干净净,没有啥拖泥带水的麻烦,我心里很痛快,自然就睡得好了。”
“银票我带来了。”古应春又说,“我这么早来,一半也是为了办这件事。请吧,我们吃茶去。”
城里吃茶,照常理说,自然是到城隍庙,但胡雪岩怕遇见熟人,古应春亦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走到街上,找到一家比较干净的茶馆,也不看招牌,便进去挑张桌子,坐了下来。
哪知“冤家路窄”,刚刚坐走便看到阿利进门。吃他们这行饭的,眼睛最尖不过,满面堆笑地前来招呼:“胡老爷!古老爷!”
“倒真巧!”古应春说:“请坐,请坐,我本来就要来看你。”
“不敢当,不敢当!古老爷有啥吩咐?”
古应春看着胡雪岩问:“小爷叔,是不是现在就谈?”
“稍微等一等。”
阿利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只很兴奋地告诉胡雪岩:阿彩得知昨夜情形以后,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前,当掉夹袍子来吃白肉的客人,竟然就是天下无人不知的“胡财神”。真是太不可恩议了。
“胡老爷,”阿利又说:“阿彩今天在店里,她是专门来等你老人家,她说她要看看胡老爷比起二十多年前,有啥不同的地方?”
“有啥不同?”胡雪岩笑道:“头发白了,皮肤皱了,肚皮鼓起来了。”
阿利忽然笑了,笑得很稚气,“胡老爷,”他说:“你不是说你自己,是在说阿彩,头发白了,不多;皮肤皱了,有一点;肚皮鼓起来了,那比胡老爷要大得多。”
“怎么?”胡雪岩说:“她有喜了?”
“七个月了。”阿利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得意之情,现于辞色。
“恭喜,恭喜!阿利,你明年又添丁、又发财,好好儿做。”胡雪岩站起身来说:“我到街上逛一逛,等下再来。”
古应春知道他的用意,将为了礼貌起身送胡雪岩的阿利拉了一把,“你坐下来!”他说,“我有话同你说。”
“是!”
“啊利,遇见‘财神’是你的运气来了!可惜,稍为晚了一点,如果是去年这时候你遇见胡老爷,运气还要好。”说着,他从身上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头,伸了过来,“阿利,你捏好,胡老爷送你的三千两银子。”
啊利愣住了!首先是不相信有人会慷慨到萍水相逢,便以巨款相赠的事,不过,“胡财神”的名声,加上昨夜小帐一赏八九两银子,可以改变他原来的想法。
但疑问又来了,这位“财神”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胡雪岩?会不会有什么言人的阴谋诡计在内?这最后的一种想法,便只有上海人才有,因为西风东渐以来,上海出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花样,譬如保险、纵火烧屋之外,人寿保险亦有意想不到的情节,而且往往是在穷人身上打主意,有人认丐作父,迎归奉养,保了巨额的寿险,然后设计慢性谋杀的法子,致之于死,骗取赔偿。这种“新闻”已数见不鲜,所以阿利自然而然会有此疑虑。
不过,再多想一想,亦不至于,因为自问没有什么可以令人凯觎的。但最后的一种怀疑,却始终难释,这张花花绿绿的纸头,是啥名堂?何以能值三千两银子?
原来古应春带来的是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上面除了行名是中国字以外,其余都是蟹行文。阿利知道钱庄的庄票,却从未见过外国银行的支票,自然困惑万分。
古应春当然能够了解他呆若木鸡的原因。事实是最好的说明,“阿利!”他说,“我们现在就到外滩去一趟,你在汇丰照了票,叫他们开南市的庄票给你。”南市是上海县城,有别于北面的租界的一种称呼。
原来是外国银行的支票,阿利又惭愧,又兴奋,但人情世故他也懂,总要说几句客气话,才是做人的道理,想一想答道:“古老爷,这样大的一笔数目,实在不敢收。请古老爷陪了老爷一起来吃中饭,等阿彩见过了胡老爷再说。”
“谢谢你们。胡老爷今天有事,恐怕不能到你们那里吃饭。你先把支票收了,自己不去提,托钱庄代收也可以。”古应春问道:“你们是同哪一家钱庄往来的?”
“申福。”
“喔,申福,老板姓朱,我也认识的。你把这张票子轧到申福去好了。”这一下越见到其事真实,毫无可疑。但老同和与申福往来,最多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突然轧进一张三千两的支票,事出突兀,倘或申福问到,这张票子怎么来的?应该如何回答?
“怎么?”古应春看到他阴阳怪气的神情,有些不大高兴,“阿利,莫非你当我同你开玩笑?”
“不是,不是!古老爷,你误会了,说实话,我是怕人家会问。”
这一下倒提醒了古应春。原来他替胡雪岩与洋人打交道,购买军火,以及他自己与洋商有生意往来,支付货款,都开外国银行的支票,在钱庄里的名气很大,他的英文名字叫William,昵称Billy,那些喜欢“寻开心”的“洋行小鬼”,连他的姓在内,替他起了个谐音的外号叫“屁股”。申福钱庄如果问到这张支票的来历,阿利据实回答,传出去说胡雪岩的钱庄倒了人家的存款,自己依旧大肆挥霍,三千两银子还一个人情债,简直毫无心肝。这对胡雪岩非常不利,不能不慎重考虑。
情势有点尴尬,古应春心里在想:人不能倒霉,倒起霉来,有钱都会没法子用。为今之计,只有先把阿利敷衍走了,再作道理。
于是他说:“阿利,你先把这张支票拿了。回头我看胡老爷能不能来?能来,一起来,不能来,我一个人一定来。支票是轧到申福,还是到汇丰去提现,等我来了再说。”
“古老爷,”阿利答说:“支票我决不敢收,胡老爷一定请了来,不然我回去要‘吃排头’。”因为人家已经知道他怕老婆,所以他对可能会挨阿彩的骂,亦无需隐讳了。
“好!好!我尽量办到。你有事先请吧!”
等阿利殷殷作别而去,胡雪岩接着也回来了,古应春半刚才的那番情形,约为提了一下,表示先将胡雪岩送回家,他另外换用庄票,再单独去赴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