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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实在也喜欢那颗珠子,听冯夫人这么一说,才装模作样地道:“不敢当!”
罗继春见机道:“反正能使师母长命百寿,学生心意就尽到了,老师怎么说都行!”
冯夫人笑逐颜开,把珠子放回锦盒中道:“光借还是说不过去的,赶明儿我叫个好工匠把它用金子镶了起来,但愿能借它的寿,多侍候你老师几年,等我们老两口儿入了土之后,连链子一起还给你!”
罗继春何等乖觉,笑着道:“那太好了,学生白赚了一条链子,又在师母前尽了心!”
冯紫英得意万分,心中对罗继春好感骤增,因为这一来,他既脱了受礼之嫌,而这颗珠子将来还不还,只有天知道,因此笑着道:“能叫你师母多享几年寿,一条链子的代价还是太低了,不过谊属师生,也就不必客气,老夫生受了,至于另外的那些珠子,贤契还是收回去吧!”
罗继春道:“那些珠子原是作为陪衬的,学生知道老师不会看得上眼,不过学生拿出来了,也没有收回的道理,这样吧,今天府上还有许多学长,学生一向疏于礼数,未能一一候晤,借这个会,请师母做个主,随便分配一下,给各位嫂夫人镶个戒指,带着玩玩,也算是我这个后生末进一点微心!”
他这么一说,冯夫人更开心了,觉得这小伙子实在可人,礼是他送的,人情由自己来做,面面俱到,八方玲珑,乃笑着道:“那我就替她们谢谢你了!”
堂上的那些内善对冯夫人骤得奇珍,早已羡慕异常,没想到自己还能分到一份,更是喜出望外。
今天只是冯紫英姨太太过生日,上门应酬的都不是大门户,堂客中虽有一些显贵家眷,也都是姬妾之流,得到一份厚礼,也是很难得的机会。
因为越大的人家,越重礼数,姨太太的身份比下人高不了多少,除了月例使用外,只有靠正配夫人的年节封赏,攒下几个体己钱,百余两银子也是一笔大收人。
另外一些官客,都是冯紫英旧日的部属,太平年代文官吃香,靠着几两银子的干俸,过日子都很苦,大应酬没有,恐怕还得束俭两三个月的生活花费,才备得起一份薄礼,现在得倍于失,对罗继春也是感激莫可名状,居然没有人想到去查究他的身份了。
冯紫英也很满意这小伙子很懂事,虽然两三万银子花出去了使他有点心痛,但是钱不要他出。却能借机会给旧日僚属一份恩情。也给自己做足了面子,何况自己的收获更大呢!
平常这种应酬他根本不参加,对那些下属更吝于一见,今天为了九格格在场,他不得不来应付场面,却还是把那些人隔得远远的,现在一高兴,居然破例地笑道:“贤契我带你去见见这些老学长,别的忙帮不上,出点力,跑跑腿还是行的!”
说着领了他满场转了一圈,一一介绍过了,有些人他自己也说不上名姓,幸好那批人都是官场中混久了的,不待冯紫英开口,马上自我起介绍了,罗继春揖让中节,谦恭有礼,更博得全堂好评。
谢文龙等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可是也佩服他的机智与应变的能力。尤其是见到他辗转周旋,应酬谈吐那种从容气概后,谢文龙忍不住低叹道:“这家伙的确是个人才,只可借一官难求,否则他倒是很有出息的……”
高人凤也同意地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身份,真会以为他是个富士司的世子呢!”
九格格到今天才知道死去的那个家伙只是飞贼的替身,对罗继春与龙琦君的那一段恋情则还不晓得,因此以极大的兴趣,注视看罗继春的一举一动,想弄清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不时向谢玉茜耳语提出一些问题。
只有冯国材一个人急得满头淌汗,却又不敢声张,冯夫人看见了问道:“国材,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高人凤连忙道:“小侯今天身子本来就不爽,被我们强拉出来的!”
九格格对冯国材垂青谢玉茜的事倒是听说了,她见谢玉茜连望都不望他一下,知道谢玉茜对高人凤情有独钟,嫌他夹在中间碍眼,乃笑笑道:“小侯还是去休息的好,身体要紧!”
冯夫人对这个儿子疼得象块心上肉,连忙道:“格格吩咐过了,你就下去吧!”
冯国材想走又不敢走,谢文龙低声道:“小侯在此确有不便,倒不如借病退席,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推说不知道,那个人由我们来应付好了!”
冯国材明知罗继春现身相见,献重仪为进身之阶,必有异图,怕惹上麻烦,也想退出的好,有了谢文龙这句话,他巴不得地告罪走开,可是他对谢玉茜的眼神还流露着一丝依恋,无限惆怅。
冯国材这边刚走,冯紫英已带着罗继春回来了,诧然问道:“冯国材呢?”
冯夫人道:“他有病,我叫他休息去了。”
冯紫英温然道:“这畜生,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时候生病了!”
九格格笑道:“人生病哪能挑时候的,侯爷未免也太过矫情了!”
冯紫英道:“罗贤契远道而来,我想叫他招呼一下的,他又偏偏病了,这不是存心捣蛋吗?”
他此刻已将罗继春视为得意门生,如果把他安插到别的席上似乎太轻薄,放在九格格这一席则又太造次,算来最好是另设一席,叫儿子陪他最恰当,所以听说冯国材病了,心中十分恼怒。
九格格含笑道:“请罗世子坐在我们这一桌吧!”
冯紫英连忙道:“那如何使得?”
九格格道:“有什么关系,世子也是王爷的身份,只怕我们还高攀了呢!”
罗继春笑笑道:“格格太过谦了,下民乃化外异族,怎敢与格格并席!”
九格格道:“别提这些了,今天是冯夫人寿诞,大家都来凑个热闹,最好抛开那些俗套,我从来没出过京,对外面的事最感兴趣,世子如果不嫌弃,我还想请教一下康边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
罗继春笑笑没作声,冯紫英道:“贤契,格格吩咐了,你就坐下吧,格格是金枝玉叶,难得光临,你这个门生就代替我这个老师款待一下贵宾。”
罗继春告罪就座,恰好在谢文龙与高人凤之间,一桌七个人,除了冯紫英老两口儿外,都是各怀鬼胎,喝了几杯闷酒,谈来谈去都是闲话,九格格干脆拿起架子道:“侯爷,你们老师师母在座,使得罗世子十分拘束,反而扰得大家不痛快,二位干脆去应酬别的客人吧!”
九格格在贵族间使性子惯了,因为她的身份特殊,谁也得买几分帐,比如说以今天的情形,照理只该由冯紫英夫妇二人忝陪末座,谢玉茜是她的于姐妹,还可以轮上一席,连谢文龙都不够资格上桌的,更别说高人凤了。可是她一到就自作主张,预先替谢高二人安了席位,冯紫英自然遵命,现在要赶他们老两口儿走,他也得乖乖地听话,老两口儿告了罪,起身转到别的桌上,戏台上锣鼓喧天起来,准备演戏了,戏码子呈上来,自然由九格格先点,她毫不客气,头一出戏就点了刘家姐妹的占花魁。
刘翩翩一向是演生角,刘真真是旦角儿,姐妹俩把一出多情红妓与卖油郎的香艳情史,演得入骨三分,赢得满堂彩声,在边饮边看的时间内,大家都为戏中人的表演吸引住了,连这一桌各怀异心的五个人都忘了谈话。
一曲既了,九格格挥手作了个暗示,早有几名仆妇抬着准备好的铜钱,象雨点般的洒上去,还大声吆喝道:“和亲王府九格格赏刘家姐妹……”
冯紫英是主人,自然不能不凑趣,连忙叫帐房拾了两筐钱加洒上去,一时只听满台铜钱叮当作响。
罗继春含笑道:“新莺出谷,眉目传神,这两姊妹的确是可人!”
九格格笑了一下道:“世子也想给他们一点赏赐吗?”
罗继春道:“那当然,下民虽然客中不便,也不能太寒酸,只好搜索枯囊,聊博一笑!”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纸封,丢到台上,纸封震裂后,里面竟是一块块的金条,全场又是一片赞叹声。
谢玉茜冷冷地睹了他一眼道:“你倒很大方!”
罗继春浅浅一笑道:“这几块金子昨天就给她们了,她们没来得及带走,所以找个机会再给她们。”
谢玉茜听他提起昨夜的事,双眉一皱,象是要发作了,可是冯紫英恰好走了过来,她只好又忍下去。
冯紫英以微笑带斥责的口气道:“贤契,你太阔绰了,这个例子一开,以后我这个穷老师怎么还敢招班子到家里来唱戏!”
谢玉茜笑道:“侯爷放心好了,您有了这位阔门生,以后还怕没银子支使,刚才听他说了,他在西边有一所大牧场,养着上万匹好马呢,而且他老子的事业更大。走到哪儿,都有成千累万的银子等着,伸手就可以拿得来!”
罗继春神色一变,随即笑笑道:“谢小姐真会说笑话!”
冯紫英也不知道罗继春真正的身份,还以为谢玉茜说的是真话,连忙道:“贤契,尊大人在内地也有事业吗?”
罗继春尴尬地道:“只是做点生意。”
冯紫英正色道:“那可不行,外藩在内地置事业是犯禁的,贤契转告尊大人这点千万要注意!”
谢玉茜笑道:“侯爷放心,他父亲有得是办法,置下的产业都是利用别人的名份保管着,需要时随时支用,不会给人抓住把柄的!”
冯紫英点点头道:“那还好办,不过总是要小心点,万一被人知道了,告到官里,老夫也难以帮忙!”
谢文龙唯恐谢玉茜说得太多,惹起罗继春当场反目,把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连忙道:
“不会的,罗兄只对我们几个人说话,我们总不会给他传出去!”
冯紫英拱拱手道:“我这个门生不谙世情,还希望谢大人多多照顾!”
说完忙岔开话题道:“请示格格下一出演什么?”
九格格笑道:“听完刘家姊妹这出占花魁后,别的戏都没劲儿了,吵得也烦人,依我说不如把她们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