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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叶继四处忙碌,一面与各海商联系买卖,另一面托人招募熟练海员、水手及账房、伙计、领航员,为下一步出海做各项准备。
有了叶继这样经商多年业务精通的能手,张镝轻松很多,他给胡隶写了封信,说明了在庆元的行事一切顺利,并将赵知府发下的文书附上,一起让同船来的一名士兵带往昌国。招人、卖货都需要时间,闲下来的几日张镝在城内城外到处走走,看看城池、山川形势,也藉以放松心情。叶承每日形影不离跟着张镝,倒仿佛他俩才是亲兄弟一样。
这一日,叶继仍出门忙碌,张镝与叶承则租了骡马往西城外去,因张镝想起了在府衙时袁镛曾诚邀他往四明书院找他,于是趁着有闲去拜访一番。
书院在城西二十里外黄古林,旧称黄公林,传说商山四皓之一的夏黄公曾隐居于此,该地清溪缭绕、茂林修竹,环境十分清幽。
张镝、叶承上前通了姓名,看门的老仆并不通报,直接便引他们往后堂走,原来袁镛曾留了话给门上,近日有一姓张的年轻人要来,可直接进去会见。
进到后堂,袁镛正与五六名年轻学子论《易》:“鲁将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贡占之以为凶,何则?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谓之凶。孔子占之以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谓之吉。果克之。。。。。。”正欲阐发释义,却见张镝等人进到院中来,振衣起身,大笑道:“今日占得一卦,云有贵客临门,果然如是!”说着走到门外,下阶亲迎。
张镝忙侧身避过,躬身行礼,口中逊谢:“不敢劳先生迎候!”
袁镛来执住张镝的手,亲切拉进堂中。朗声对众弟子说道:“这是太学上舍张砺锋,婺州俊彦,才学品行皆可为尔辈之师!”堂中诸人都来见礼,有的疑惑、有的好奇、也有的似乎面有不服。
张镝被袁镛如此赞誉,有点受宠若惊,多次谦让下仍被众人推坐于袁镛身侧,位居众弟子之上。
这时坐中便有青年士子以讨教为名,向张镝发问:“不知前辈,通何经,治何史?”
张镝知道这是来摸他的底,好做针对他的对策。于是微笑,淡然答道:“不敢称前辈,在下不拘经史,但重实务!”
才说罢,就有人窃窃私语,更有的哂笑一声,大约认为张镝不通经史,无真才实学。
果然有人紧接着说道:“前辈学问广博,自无需拘于经史。而今外有强敌、内无长君,国家如欲倾之器,存亡之际,间不容发,请问前辈可有成策?”
张镝一听,知道正戏来了,说了实务,便问你实务,还抛出拯时救国的大问题来,显然是想来个下马威。这时书院中学习的众士子也闻声而来,堂下已站了二三十人。
张镝站起身,向袁镛一拱手,而后才面向众人肃然说道:“方才这位兄台所问,保国家之策也。然,我欲与诸君论之者,保天下也。
危亡之际,有亡国,有亡天下。
亡国与亡天下奚辨?
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胡元伐我中国,夷狄腥膻,污染华夏。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与禽兽无异,若其进主中国,则天地异气,人纪荡然,诚为亡天下也!
我华夏之人,何止千万,忍看大好河山沦为腥膻之地否?忍看禽兽杀我父母、食我妻子乎?
如人人有保天下之心,则胡虏安敢窥我中国焉!?”
最后张镝加重语气道:“我别无良策,只有八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袁镛击掌大赞。
堂下诸学子听罢皆激荡不已,轩然大哗。华夷之辩他们素来知道,但无疑,这次才有了更深刻的意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虽然并没有提出具体的救国之策,但却如此的振聋发聩,如此的冲击人心。
数日之内,张镝的这八字论句便传遍了庆元士林。
当时之人,首重理学,只尚空谈,非语孟中庸大学不讲,言必称周程张朱。凡治财赋者则目为聚敛,开阃捍边者则为粗材;读书作文者则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为俗吏。
张镝的话无疑是向这种虚浮的社会风气宣战,故自然有些人说些酸话,甚至有腐儒捕风捉影,说他大言救天下,却只口不论赵宋江山,所谓“保国者肉食者谋之”更是目无君上,大逆不道。但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轻士子,都被这八字触动,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与使命感,其中又以四明书院的学子们为最,袁镛更是推崇备至,年长张镝二十岁却以平辈之礼去回访。张镝很是感动,多次往来中发现袁镛志节慷慨、忠义无双,实可为良师益友,他那些学生们虽有些傲气,但也不乏才气,颇有锐意进取之人,多值得交往。
一次无意间的拜访,结识一班志同道合之人,也算意外之喜了。
第8章 万事俱备 招兵买马干一场()
咸淳十年十月,发生了很多事,西北有蒙古伯颜率二十万大军发襄阳,沿汉水南下,克沙洋、新城,在汉口进入长江,然后挥师东进,除宋将张世杰领兵坚守郢州,沿途州县望风归降,宋朝局势愈发糜烂。
而东北方向,蒙元仍有余力兵发日本,十月,元将忻都等率领蒙古、汉军及高丽军二万余人,从合浦出发,越海侵袭对马和一岐两岛。继而在博多湾等处登陆。日本征兵十万余迎战,被元军用回回炮击溃。但元军在日军的阻击下,也兵疲箭老,未能深入。不久,大部分战船又被博多湾的台风毁坏,只得撤回高丽,这是后话。
说回庆元,张镝却过了几日悠闲日子,四明书院发表一番宏论后,多有士子慕名而来,张镝每日交游访客,多与庆元青年才俊为友。
同时,叶继的生意也做的差不多了,高丽船上的药材、人参、金银器皿等物都被卖出,而丝绸、陶瓷、漆器之类则建议张镝卖往南洋,获利更丰。后又收了不少丝、瓷等货,仍将船只装满,预备着出口转卖。还向粮商定了二船米粮,足有千石,验看后即发往岱山。
因缴获所得不需本钱,这一番出货进货大赚了一笔,厚厚一册账本,除去招人、购粮花费,清点盈利仍足有八千余缗。
另外,招收人手也还算顺利,庆元是大港,各类出海营生的人并不缺乏。海员水手已招了二十多人。张镝给的待遇不低,按船工技术工种不同各有高低,但最普通的船夫也在五十贯以上。佣金采用常见的包薪制,出海前先付两成定金,途中也可零星支取,回程后一次付清,海上一应伙食则由张镝全包。对于一些重要的技术工种,更可以从船队利润中抽成,其比例称为“脚数”,如获利分为一百股,则一脚即百分之一。
这日,叶继还带了一个人,兴冲冲来找张镝,并称有了此人,出海便有了十二分成算。看这人相貌很是平常,似有六十岁年纪,皮肤黝黑、须发灰白,与寻常老渔民无二。张镝心中好奇,便听叶继介绍。
原来此人姓黎,单名一个升字,认识的都喊他一声黎叔。这黎升十几岁便出海闯荡,走过四十几年海路,往漳、泉、广州乃至南洋走了不知几十趟,对万里海路熟悉的便如自家院子一般。更知晓海上气象,还能观星定位,虽然不识什么字,但大风大浪里磨练出来的经验,便如脑中装了一张大海图。过去各大海商年年争相聘请,只因年纪渐老,便想回家守着积蓄过几年好日子。谁曾想回家后却丝毫不能如愿,因他娶妻晚,四十多岁才得一子,故从小千万般宠爱,加之他常在海上,对儿子缺少管教。他儿子恃宠而骄顽劣异常,长大了更是与一班浮浪子弟日日厮混,好的一样没学会,吃喝嫖赌却样样精通。待黎升欲回家退养,却发现几十年海上搏命得来的家资都已被儿子败个精光,就是想清贫过日也不行,还有一帮赌棍三天两头来讨他儿子的赌债。惆怅欲死,正好叶继四处招人,上门相邀,就下了决心再走几趟海,也好留点养老钱。
说到此,黎升不禁伤心,留下两滴浊泪。张镝忙好言劝慰,并许他一股半的脚数抽成,又预支了数十贯请他给儿子清了赌债。
黎升转悲为喜,但接着又几番欲言又止,张镝请他直言,他才说想把儿子黎宝带上,过往从未想过让儿子出海吃苦,不过经此一遭,却认为该带出去历练一番,免得总不成器。
这让张镝稍犹豫了一下,因为船上素来不能养闲人,像这样一个一无所长、劣迹斑斑的小混混本不想带,但想到他在海上应当也变不出什么花样,为了收黎升之心,也便答应下来。见此,黎升感激涕零,再三保证要给张镝带好船。回头找儿子却找不到,半日后才在一个赌窝里寻见,但那黎宝死活不愿随父亲出海,黎升不得已找人将他绑上了船,既心疼又恼火,再一次老泪纵横。
第二日是十月二十四,张镝等人已在庆元待了半月,终于启程回去。
岱山岛。
胡隶自收到张镝寄回的文书,便以编练乡勇为名,在岱山岛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旬月间已得三四百人,只需几日就能凑够原计划的五百之数。
据宝庆三年人口统计,昌国全境有本籍7665户、23014人,客籍5876户、18488人,共计13541户、41502人。岱山为昌国第二大岛,人口约为全境五分之一,此时也有八九千人。但宋时户口只计成丁,女口不预,若算上妇孺,岱山人口应不少于两万,从中拣五百人募兵不算太难。且岱山一岛除巡检司外别无官衙,胡隶无人掣肘,可以放心施为。
张镝等人到时,岛上一片热闹景象,胡隶忙的脚不沾地,半月里已几次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