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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地打量他们,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们是何人,要到哪去。
鲁勾践等人大笑起来,觉得这乡野小亭没见识,胆子小。明月倒是没仗势欺人,按照惯例,让人将通行符节交给他们看,并表明了自己是从邯郸来,去祁县,只是没说是这里的封君。
那两个亭卒闻言,再看领头的贵公子气度不凡,胯下良驹价值不菲,知定是贵人,这才忙不迭地开门相迎,温汤的温汤,打水的打水。
歇息的当口,明月也不乏对恭恭敬敬端着温汤来献的老亭长询问一些事情,诸如他几岁了,儿女可在家中,今年的收成如何,等等。
那老亭长为人谨慎,随便答了几句就借口告辞了,说是要去县里通报。不过另两个亭卒却眼热这群人的富贵打扮,也对那贵公子毫不吝啬的赏金垂涎三尺,便知无不言,把明月想知道的事情,统统如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不过,在明月问起这祁县的县令、县尉如何称呼,是哪里人时,那两个亭卒却答不上来了。
那个唇上有些许绒毛的年轻亭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那县令、县尉,亭长或许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可吾等匹夫,岂能知晓?”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亭卒也打趣道:“然也,吾等从小到大就被父兄教导,只知祁氏便可,至于什么县令、县尉,根本不必牢记,本地有一句童谣,不知贵客听么听过。”
明月笑道:“说来听听。”
那亭卒便用当地方言半哼半唱起来:”邯郸上吏,门前流水;祁氏之族,前庭大树……”
他这话说得无意,不曾想,却让明月心中一惊,和蔡泽对视也一眼。
等那两名亭卒帮忙饮马去了,蔡泽放下手里那瓢水,来到明月旁边严肃地说道:“主君,果然不出所料,祁氏在这祁县,果真是树大根深啊……”
明月颔首:“传言不虚,看来这祁氏家主的话,比县令、县尉,甚至比我管用多了。”
原来,春秋时期,祁地乃是晋国大夫祁氏的领地,当时的祁地可不是现在区区一个县,而是几乎包括整个晋中平川。祁氏作为晋国公族,统治这里长达百年,直到晋国公室衰落,六卿专权的时候,祁氏家主祁盈被魏氏、知氏联手谋害,领邑随之没收。晋侯分祁氏之地为邬、祁、平陵、梗阳、涂水、马首、盂七个县,交由六卿瓜分……
最初查阅典籍,一一计算祁氏曾经的领地,蔡泽也不由咋舌,足足有七个县的地盘,相当于半个太原郡了!这祁氏势力不小啊!
“毕竟是仅次于六卿的家族。”
明月沉吟起来,如今两百多年过去了,祁氏的领地虽然被六卿瓜分,但祁氏却没有灭绝,他们的后代依然在祁县顽强生存,繁衍生息,并深深扎下了根。
据明月所知,祁氏的宗族遍布县内各乡、邑,祁县的土地,有一半在祁氏名下,县内的吏,也几乎全是祁氏的子弟,而这里的百姓,也或多或少跟祁氏沾亲带故。
邯郸当然可以派遣县令、县尉来这里,但就像童谣里唱的那样,他们都是门前流水,来了又走,留不下半点印记,唯独祁氏越发枝繁叶茂……
这种大族,在战国被称之为“豪长”,大多数是春秋时期的卿大夫之族演变而来的,这些豪长势力在齐国和赵魏韩三国比较突出,大多是晋公室、吕氏、田氏后裔。他们实力不如秦国商鞅变法前的老公族,也不如楚国至今还权倾朝野的屈、景、昭三族,根本影响不到中央决策,可在地方上,却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公子若想在祁县做事,这祁氏,是绝对绕不开的,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蔡泽觉得,这是除了靠近边界,距离邯郸太远外,在祁县建立地盘最麻烦的一点。
他献策道:“历来列国官吏对付地方豪长,无非是两种方法!其一是与之结好,利用豪长来治理地方。但最方便的,还是像西门豹治邺时一样,杀!西门豹以河伯一事为借口,投当地巫祝、三老、豪长、里父老入河,邺城豪长,几乎为之一空,如此,才能让百姓听命修十二渠,几年之后,击鼓而瞬息便至!”
明月却摇了摇头:“不妥,西门豹是魏文侯的官吏,他做事只为国即可,不必考虑自身。哪怕手段再剧烈,也有魏文侯支持,大不了罢官而去,调往他处上任,所以他敢将当地豪长尽灭。可我来祁地,可不是为我那王兄铲除当地势力,是希望将这里变成我的狡兔之窟,岂能立足未稳就与祁氏成水火之势?更何况,祁氏在祁县积累了三百年的威望,可不是邺城小小豪长、里父老能比的,若处理不慎,他们便会叛赵投秦……我若没有把握将其一举尽灭的话,还是不要贸然行事的好。”
蔡泽颔首,也觉得有道理:“那公子觉得,治祁县,当如何入手?”
“吾等初来乍到,先多方探访,了解此地详情,不过最要紧的,就是弄清楚祁氏对我来做此县封君的态度……”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亭驿外。
明月听到了鲁勾践等人的呵斥,还有一个青年稚嫩的声音:“壮士且慢,且慢!我乃祁氏子弟,奉家翁之命,前来迎接长安君!”
……
PS:思考剧情,今天只有一章啦,欠更又悲催地变成了2,顺便有没有姓祁的读者举个手……
第211章 祁氏()
祁县虽为边城,可城邑却不高,夯土的城墙周长四里,高二丈五尺,厚一丈八尺,四周挖护城池,池深一丈,就是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邑,保护着墙内的两千余户人家。
这一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祁县城门就大开,百余县卒匆匆忙忙地开了出来,排列在道路两侧,驱赶那些稀稀拉拉的县民,不许出入。其后,一大群或着黑色官服,或穿上好细葛深衣的士人便乘车骑马出来,在城门外站立等候。
这些人可都是祁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祁令和祁县校尉,也有当地豪长祁氏,从年纪最长的家主祁翁,以及他的三个儿子,连带十几个孙子侄儿,反倒比县寺那寥寥无几的县吏多出好几倍。
能让这些人起一大早出城迎接的,自然是新近要来就封的长安君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祁县县令和校尉,他们是本县政、军一把手,县令手里拥着迎接上官、贵人的“慧”,也就是扫帚,校尉则不断垫脚翘首以盼,二人一面等待,一边也在窃窃私语。
“不知吾等将被调往何处?”
对于这两个上任不到三年的官吏而言,祁县忽然被划归长安君封地,就意味着他们的任期到头了。
赵国的地方行政有两套体系,一个就是郡县,另一个就是封君的实封城邑。封君们在封地内有相对独立的统治权力,一旦某县成为私属封地,就意味着脱离郡县体系。
封君可以自行任命邑宰来做封邑长官,邑宰之下,还有负责守备的武官,为封君收取食税、租税的人员,一般都由封君的门客担任。比如当年孟尝君如日中天时,赵国为了讨好他,便将武城奉上作为孟尝君汤沐邑,孟尝君便可自行选择舍人做武城吏,平原君也在自己封地里设置了一套官员,负责收税、管理田产。
所以祁县令和县尉只待交接完城邑后,就要做好被调离的准备,这对于出身士人的官僚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二人心里都很轻松,毕竟在这祁县做长吏可不轻松,又要担心秦国入侵,又要提防盗贼,还得和祁氏搞好关系,离开了也不觉得可惜。
毕竟县中百姓认识他们的没几个,可却无人不识祁氏,每逢收税,县吏亲自出马,都没有祁氏一句话管用。
而另一边,黑压压站了有几十人之多的祁氏一族,就没这么轻松了。
这群人中,站得最靠前的是祁氏的族长祁翁,他容颜苍老,胡须稀疏,人虽老迈,却依旧站立笔直,拒绝了儿孙请他坐下等待的恳求。
“琨儿已派人来报,说长安君已至数里之外,瞬息便至,老夫这时候坐下,让长安君觉得我祁氏怠慢如何是好?”
祁翁乍闻祁县被划为长安君封地,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他们祁氏历史悠久,乃是晋献公之后,先祖祁奚字黄羊,晋景公封他祁地,自此以后,便以祁为氏。祁奚曾推荐自己的杀父仇人解狐替代自己的职位,以“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闻名后世。他历事晋景、厉、悼、平四世,乃是肱股老臣,在他的经营下,祁氏慢慢壮大,领地扩大到了昭余祁之畔十城,实力仅次于范、中行、知、赵、魏、韩这六卿。
也不知是不是业报,祁氏在下宫之难,赵氏覆灭之际,接受了赵氏领地温县。可过了几十年,就轮到祁氏遭殃了:他们得罪了六卿,因为祁氏家臣交**子的不伦举动败露,主家祁氏也被污蔑以罪名,竟遭到抄家灭族,祁氏十城被六卿瓜分,硕大宗族子孙离散,只有一支小宗存活下来,留在了祁县。
就像许多年前,叔向和晏子感叹的一样,“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作为公室大夫的祁氏衰败,晋国公室也没多好日子了,局势越发动荡,随之而来的是六卿内战,三家分晋。
好在祁氏终于站对了阵营,通过投靠赵氏与知氏为敌,重新成为赵国大夫,宗庙再度建立,家族再度兴旺,两百年过去了,祁氏子弟遍布祁县,成了不容忽视的地方势力。
祁翁是祁氏第十五代宗主,他出生的时候,赵国的中心已经从太原迁到了东方的邯郸,作为太原本土豪长,祁氏也渐渐失去了自己的话语权。祁翁最大只做过当地县令的佐吏,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县内的权威。
百姓都在传言:“祁有事,问三老。”这县三老,就是祁翁担任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在邯郸派来的县官和家族利益间保持平衡,还要应付秦国两次对祁县的占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