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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烈跟着‘花胡子’向院外走去,另一名侍女歪着嘴笑。名叫‘花胡子’的侍女轻声嗔了一句:“笑什么笑?你不也是美人舌。”
那名侍女不笑了,神情有些幽怨。
出了院子,姬烈向‘花胡子’告辞,‘花胡子’却拦住了他:“东主说了我带你去找你的冀师随我来。”
姬烈这才回过神来,这侍女是要带自己去见冀怀,当即跟在她的身后,一颗心恍恍惚惚,暗觉方才的所见所闻颇是怪异,但是具体异在何处,却又说不出来,不由自主的回头一看,却见那篱笆墙上的门已经关了。
“请随我来。”
侍女又重复了一遍,对于姬烈的异样她并不惊奇,凡是见过东主的人,不论男女,哪个不是这样呢?纵然,他只是站在阶下,而东主又隐身于帘内,但是,东主却与他说了那么多的话,这与见面差不了多少呀。
绕过一片荷塘,姬烈终于来到了他应该去的地方,冀怀正在荷塘边的院子里看书,见姬烈来了,神情一喜,迎上前来。
姬烈与冀怀下了一盘棋,结局当然是姬烈告负,姬烈并没有问那院子里的女子是谁,可是冀怀却主动告诉姬烈,那女子是他的一位尊长之女,身份尊贵,不可与人言,她偶然来到景城,他便将院子让给了他,却忘记了告诉姬烈。既是如此,姬烈自然不会多问。
罢了棋,姬烈替冀怀煮了一壶茶,诚恳的奉给他,然后一拜揖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冀怀捧着茶碗,凝视着姬烈,耐人寻味的笑了一笑,说道:“以你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来请我帮忙。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问你是何原由,只希望你能不负胸中的棋艺与棋品。”
“多谢冀师。”
姬烈感动不已,挽着袖子朝冀怀深深一拜,怎么会不感动呢,他身边的人,要么是他的护卫,要么是他的亲人,冀怀却是他的老师与朋友,或许知已更为恰当一些。
冀怀坦然受了一礼,道:“之所以受你一礼,是因你我都是棋道中人,你回去静待,快则日许,慢则三两日,定可起程。”
这么快?
姬烈更喜,正想把怀里的钱袋掏出来,冀怀看见了,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难道你认为一面通关牒文比得过你面前的这壶棋子?”
姬烈羞得满脸通红,他当然知道冀怀赠送自己的这壶棋子价值不菲,可是求人帮忙,总不能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呀,不过,眼见冀怀的脸色越来越冷,姬烈也不敢再把钱袋掏出来,只能再次行礼,然后告辞离去。
沿着来时的路回返,小虞站在进院的巷子口等他,原本小侍女想跟他一起去,但却被他坚定的拒绝了,求人怎么可以再带上一个小尾巴呢?
小黑也在巷子口东张西望,见姬烈抱着棋壶慢慢的走来,他快步迎上去,人还没到近前,急冲冲地问:“如何?可是颇难?”竟然忘记用尊称。
唉,姬烈知道在这个巫官的心里,肯定是矛盾的,一面希望能够尽快的离开,一面却又怕人笑话他没用,姬烈决定让他正视自己,便道:“快则日许,慢则三、两日。”
小黑呆住,一语不发。
……
‘叩叩。’
有人扣门。
篱笆墙内,‘花胡子’站在左边,‘美人舌’站在右边,歪脖子柳树上的黄眉鸟又在叫着:“小偷,小偷。”
但是,这回来的却不是小偷,而是冀怀,他来到青竹帘前,正准备行礼,帘后却传来那女子的声音:“进来吧,不用多礼。”
“是,东主。”
冀怀小心翼翼的走入室内,对着那正在摆弄锦瑟的女子又是一礼,然后问道:“东主见过他了,觉得如何?”
琴有五根弦,瑟却有五十根弦,案上的这把瑟大部份的音色都不准,所以才会哑了三年,而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来了三日,也足足较正了三日,到得如今,很不幸,每根弦都不准,不过,她却并不气馁,从早到晚都在很认真的较正着。
此刻,她的脑袋微微歪着,眉心浅浅拧着,十根葱嫩如玉的手指都在忙活,不时的拔一下,听一下。
冀怀安静的。
良久,她想了一想,不再较弦,拍了两下手掌,认真的说:“恐怕,你这把瑟我得带走。”
冀怀笑道:“冀怀相信,总有一天,东主会修好它。”
“应该是的。”
女子淡淡的看着冀怀,点头道:“宋伯约正在景城,那两个阴月卫定是他派来的,能把宋国的阴月卫给招来的人,不会太多,而能让你都不敢太过靠近的人,天下间更是曲指可数,至于那个叫虞烈的小孩,他自称是宋国人,可是最近,我只听说安国不太平,宋姬的儿子出使燕国却消失在流渊河上,我想,这一切必然有所关联。”
冀怀神情一震,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他的东主会说下去。
果不其然,那女子又道:“宋姬的儿子叫姬烈,宋国的小孩叫虞烈,姬烈消失了,虞烈却招来了阴月卫,并杀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逃之夭夭。这,难道不是离奇的巧合么?哼。”她说的很认真,就连那最后的一个‘哼’都不带半点情绪,仿佛只是在表达,难道你以为我猜不出来么?
冀怀眼里闪了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那名护卫非常可怕,他的剑极快,在他偷袭阴月卫时,我根本没看清他怎么出的剑,而那阴月卫便被他一剑封喉,这样的人绝非无名之辈!对了,还有那妇人奴隶,她也突然消失了!”
“嗯。”
女子抿了抿嘴:“这事记录在策便好,不论是安国还是宋国,暂时都与墨香楼无关,我说过,这些小事,你自行做主便可,只是你当知道,墨香楼的职责。”
“多谢东主!”
冀怀神情霍然一松,脸上露出喜意。那女子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有多聪明。”
冀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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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血信子,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它的样子,它像血一样的红,孤零零的盛开,花束极其雍容,像是昊天大神不慎从天上扔下来的一团云彩,有它的地方,就不会再有别的花,因为它会霸道的吸走附近的养份,百花凋残,唯有孤芳自赏。
不过,现今却有人正在默默欣赏着它,审视着它,这人是安国的国君姬狄。
它的身茎已经完全好了,可是缠在它身上的布条却没被卸下来,或许是照顾它的宫人怕它太过娇贵,承受不起太大的风雨。
寥寥娜娜的香从陈旧的熏香炉里升腾而起,慢慢的充盈着同样陈旧的殿堂,安君站在《芳阕殿》的窗前,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远方那雄伟的雕塑浮在层层节节的宫庭海洋中,而血信子便在那海底,就像是侍奉着雕塑的礼花一样。乍眼一看,还颇是协调,可细细一看,意味却又突然变了,那花就像一束火焰正从雕塑的底部燃起。
高大的雕塑上有人爬上爬下,像一只只蚂蚁一般,那是宫人们正在擦拭着雕塑的身体,它已经有数百年没有洗过澡了,以至于它竟然瞎了,而这,显然是安君不愿看到的,于是,宫人们只能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顺着一根根绳索往上爬。
三天前,有名宫人成功的爬到了雕塑的脖子上,正准备把它的眼睛洗干净,突然一阵风来,将那宫人像吹纸片一样刮走,当然,结局是悲哀的,可是安君却没被吓倒,他派了更多的宫人,并下了严苛的命令,如果三日之内不能让雕塑睁开眼睛,那么这些宫人便将为它陪葬。
陪葬人殉的传统自古就有,但却从未听说活人给石头陪葬,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议论吧,你们就议论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倒底想干什么?安君紧紧的抿着嘴角,神情极其坚毅。
近来,安国不太平,哪怕是处身于这森严的堡垒中,安君也能时刻的体会到那隐隐的风浪正在无声的搅动着。自从将两个儿子逐出安国,这一片温暖而又静谧的港湾便不再安静了,从水面下冒出了一个越来越大的声音:该换世子了,该换世子了!
是啊,该换世子了,人都这么认为,就连安君也这样认为,可是为何他却会如此的愤怒。
有人说是安君老了,贪图国器,以为可以长生不老。也有人说,安君在奇迹的发生,希冀世子姬云能从床上爬起来。更有人说,安君觉得身强体壮,完全可以再生一位侯子。
荒谬,这是何其的荒谬?他们难道都堵上了自己的耳朵?也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或许他们以为自己是傻子,而我也是傻子,傻得不知道流渊河上的船消失了,一个人也没回来!
是的,一个人也没回来。
安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复杂万分,有愤怒,有心悸,有恐惧,难言的火焰在他的胸口燃烧,他真希望这把火能把胸膛烧得更明亮一些,以好使自己可以睁开眼睛看清楚倒底是谁把手伸在了安国的上空。
他有些后悔了。
“君上!”
老巫官拄着蛇头拐杖潺潺危危的走来,他的身旁换了个贴身小巫官,不像以前的那个那样黑。
安君没有睁开眼睛,微昂着脖子,仿佛在嗅着风中的花香,也好像正在沉思,这使他看上去没有半点破绽。
老巫官匍匐在地上,拱着的背像条蠕虫一样难看。
半晌,安君睁开眼来,问道:“可有消息?”
老巫官答道:“回禀君上,前几日流渊河上起了风,暴雨足足下了半日,掩盖了一切的痕迹,而横州渡至今没有等到它泊岸。”
安君道:“起来吧,下去吧。”
连续两个命令,简短而有力,老巫官废力的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借着作揖的机会,向窗边的安君看去,但却看不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