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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因为二百年前的祖上曾经跟随过唐人就觉得自己可以怎样如何,来到老罗面前时候,依旧是双膝着地跪在老罗面前——这个姿势可不是中原的跪坐,而是草原上表示屈服的肢体语言。
“怎么又跪下了?说过不用这个样子的。”即使来自于后世,老罗也见过很多同样的卑躬屈膝的场景,他却对这样的行为有些不耻,所以对哥舒烈的举动,他有些忍不住的训斥道:“汉家人有俗语,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诺大一男人不能有点骨气吗?”
“是,主人。”哥舒烈的心里没有委屈,却有一种被宽恕的释然感觉,至于老罗的训斥却如同鼓励一样暖心。
老罗看着对方站起身,还好,站得笔直,应该不是那种猥琐胆小的男人,否则他对哥舒这个姓氏可就太失望了,传说里哥舒翰可是一员猛将来的。他指着火堆边的蒲团,“哥舒烈,坐下给我说说哥舒部落的事情。”
哥舒烈尽量坦然的坐下,然后开始用并不熟练的汉语讲述哥舒部落这些年的过往。当然他的坦然在老罗看来还是充满了怯意,不过都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只是有些可惜,眼前这个哥舒烈明显不是作为将军的材料,没有书中记载的哥舒翰那样的勇猛。
哥舒烈讲述的部落内部的事情,并没有出乎老罗的预料。从安史之乱后,大唐皇权开始衰微,随之兴起的是下克上的军伍习俗,还有地方豪族对唐王权的反击,大小的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侵蚀,哥舒部落失去了哥舒翰这个带头人以及主心骨,参与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中,撞的头破血流。
尤其是哥舒部落虽然有哥舒翰这样一个勇将带头,但是本身的底蕴并不足,而大唐的地域边界上,高达十几二十万人的势力比比皆是,沙陀人,党项人,铁勒人,甚至契丹人,都卷在里面,哥舒人也只好无奈之下退往西域。可是从九原(后世内蒙包头)到伊犁,从伊犁到七河流域,方圆万里,就没有安宁的地界,羌人,吐蕃人,突厥内部各个部族,同样为了草场或者栖息地纷争不断。
哥舒部落退向西域后,纵穿沙海,翻越了葱岭,在七河流域寻找落足地,结果恰好遭遇投靠阿拔斯人的葛逻禄部,还有同样西迁的维吾尔人,哥舒部落就此悲剧,处在两大部族之间的夹缝中求生,还有时不时的面对从高原下来的吐蕃人,万多人的部落到如今已经分崩离析。
哥舒烈是个铁匠,本来在部落战士充足的时候,他这个铁匠都是众人保护的对象。可是现在众多敢战的男人全被葛逻禄人杀死,原本的草场也被葛逻禄人占据,部落里的女人或被侮辱或被杀死,还有的被抓做奴隶,到如今大多已经失去了联系,他因为是个铁匠才得以生存,儿子和其他的几个少年当年幼小也在磕磕绊绊中活了下来,如今却被一脚踢开,卖到了安卡拉这里。
看着一边诉说,一边哭泣的男人,老罗真的有些无语,这是自己招揽上身的麻烦吧?不过巴库那里的麻烦更大,相比那边的几万人的麻烦,眼前哥舒部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了。而葛逻禄人,肯定是早晚要面对的一个,也就不差什么了。
“哥舒烈,今天就说到这里吧,你这几天认真将养身体,回头我会叫阿尔克找你,先做向导吧。”
“是,主人。”
“东去路上免不了遭遇葛逻禄人,你的族人情况我会留心的,去吧。”
“是,谢谢主人。”这次哥舒烈没有行跪礼,只是按照突厥人的习惯,右手捶胸行了一个鞠躬礼。
“主人,这个哥舒烈太窝囊了,不像个男人。”奥尔基始终跟随在老罗身边,学习汉语也是最勤快的,很多事情老罗也不避讳他,自然全都听到了。
“人的生存环境不同罢了,他不是战士,只是一个铁匠,草原的生存其实比你们那里更加残酷,也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有一颗战士的心。”老罗这个话是说给奥尔基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的,不过他确实有些失望,本以为可以找到一个战士的。其实如果哥舒烈可以成为战士,或许这时候不是被葛逻禄人杀死了就是很受葛逻禄人拉拢,老罗也就见不到哥舒烈这个人了。
“大概是吧。”奥尔基是保加利亚人,祖上大概是色雷斯人出身,一个全是山地战士的部族其实真的不太了解草原生活的。
“老板说的没错,即使在我的家乡,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海盗战士的。”说话的是斯坦,这个家伙在看到哥舒烈离开后就走了过来。海盗在这个时代的西方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敢于与大海搏斗的勇士。
“嗯,斯坦说的没错,”老罗对斯坦的看法并没有什么异议,这个时期的海盗和后世有很大的不同,前者不过多数是迫于生存,后者则多数是因为贪婪还有不能说的政治原因。想到这个,他也就看开了草原上的盗匪,“其实草原上的盗匪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吧,平时他们也许就是普通的牧民。”
“在我的家乡那里还有色雷斯人就有很大的不同了,不能成为战士的男人是会被所有人鄙视的,包括那个人的父亲兄弟都会看不起他。”奥尔基一脸平静的说道。
“那应该是从亚历山大大帝时候开始的吧?”老罗对这种全民皆兵的习俗不是很了解,随口问道。
“听老人们讲,应该是比那还早,有传说诸神还在与人类同时生活的时候,就有了这个习俗,马其顿人其实是继承得最好的。”奥尔基一边回忆一边说着,他的棕色头发还有棱角分明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坚毅。
“我们哥特人也同样重视战士的数量和素质,只是可惜挡不住罗马人的阴谋诡计。”阿尔克的自称从来都是哥特人,哥特人其实是后世所说的日耳曼人分支,西哥特人最早定居在黑海北岸,也就是后世差不多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地区,后来被匈奴人驱赶到了罗马境内巴尔干半岛,之后在罗马人的压迫下起义,并攻克了罗马城,接下来以图卢兹为中心建立了一个西哥特王国,阿尔克实际就是来自这个已经灭亡的王国。
“可是光有强大的战士也是不足以立国的,否则罗马也不可能成为最强大的帝国。”老罗看着众人都快把战士捧得至高无上了,忍不住泼起了冷水,让他们清醒一下脑子,“只有战士那就只有掠夺或者强取,没有创造力的部族才是难以长久生存下去的。”
“是,老板。所以罗马人才会成为最强大的,因为他们有无数的工匠,有无数的学者。”斯坦这个北欧海盗反而比别人反应得快,老罗不曾问过斯坦曾经的故事,但是觉得这个大块头肯定有不平凡的过往。
“没错,假如有一天罗马的工匠不再工作,罗马的学者不再做研究,战士们不再努力训练,也就是罗马灭亡的时候。”老罗接着总结道,“所有的国家如同森林里的猛兽,假使有一天没有了牙齿和爪牙,那就是被别的猛兽咬死吞吃的结果。”
“喔,老板,你是哲学家吗?”阿尔克的“哲学家”这个词汇发音特别重。
“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战士。”老罗一本正经的陈述。
换来的却是众人摆明了“我不信你,又推脱”的眼神,其实他这样的话也说过很多次,却从没有人相信过,因为他展示了太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个时代的战士大多喜欢显示肌肉的力量,喜欢喝酒,喜欢吹牛……很少像老罗一样总是经常思考着什么,或者经常和人探讨什么,对于斯坦还有阿尔克等人来说,那是将军要做的事情,或者学者们才会关注的东西。
殊不知,真实有时候往往就隐藏在话语中,只不过没有人能分清罢了。
第二十五节 告别与交易()
其实人们在忙碌的时候,总是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老罗带着队伍在安卡拉停留了十天时间,除了第一天夜晚的战斗算是大事,其他的就是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小事了。
新收留的哥舒烈被派给了阿尔克锤炼,顺便兼职向导职务,至于他的儿子和几个哥舒部子弟则被指给了崔十八郎和努拉尔曼,这些小子的年纪差不多,正好单独作为一队。
受伤的人员需要养伤;补充食物和淡水,还有马匹骆驼的草料;收集种子与东去的信息;战斗人员的配合与调整;队伍中女眷的琐事;探听葛逻禄人的行踪……诸如此类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还好老罗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培养手下的想法,而且选择的人员也都不错,基本具备了独挡一面的素质,不然哪怕老罗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完的事情。
安卡拉治安官赫克斯察觉了老罗对他的排斥,现在基本不露头了,总督奥古斯都·法瑞尔更不用说了,老罗放了他一马,不找他的麻烦已经是上帝在保佑他了。
至于其他有什么鬼心思的人,完全没必要放在眼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当然,也不是没有意外的事情,这点时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曾经在雅典经常缠着艾尔黑丝恩的意大利佬居然追到这个城市来了。没错,就是曾经给老罗提供了君士坦丁堡概况的亚历山德罗·帝梵诺,艾尔黑丝恩曾经觉得可以收留他做学生,但是离开雅典的时候亚历山德罗恰好不在,走的仓促的众人恰好把他忘记了。
意大利人的大嘴巴埋怨和唠叨是少不了的,老罗把他直接踢给了艾尔黑丝恩,反正这个队伍人数开始越来越多了,再多一个黄毛小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随着人员整合的顺利,各个环节的效率也在提高,连原本瘦弱的黑云也变得强壮起来,老罗对这个杂乱的军镇开始感到没趣味。
而且,老罗已经开始厌烦了每到一个地方都长时间的停留,反正他的空间里面积蓄有差不多八十吨的小麦粉,三十吨的稻米,十吨左右干草料,还有几十立方的淡水,即使一路不停歇,到达巴库也没什么好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