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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传言,西府中的三个正副枢使,从两天前开始,就一起不赴院中值守,并把大印送到了中去。
不是要事权吗?那就交给你好了。
枢府大印,政事堂当然不敢接受。
王安石被将了一军,说实话,他这也是糊里糊涂的便挨了一刀。枢密院和御史台的意气之争,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东西二府权柄谁属的交锋。为了在天子面前自证清白,无意总揽大权,王安石不得不抛弃了张商英这个刚刚由章惇举荐上来的御史。
经此一事,王韶和王安石的关系虽不能说是破裂:王韶昨天还连夜还写了信,今天一大早就遣长子送去了相府,向王安石道歉,并述说自己的苦衷。但实质上,王韶和王安石之间已经有了疏远的迹象——其实就算没有此事,王韶和王安石一为执政,一为宰相,本来就不便来往的太过紧密;加之王韶只求开边建功,从来都没有认同新法的想法,分道扬镳,可以说是不可幸免的。
虽说对跟王安石渐渐疏离,早是有着心理准备,可王韶这两天还是有些不痛快。毕竟今次是被人拿去当了枪使。会跟东府闹起来,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的心情当然不可能好。
而且今次之事,很明显这是有人刻意在转移视线。将政事堂拉下了水,把一开始的刑案归属权的争夺,变成了两府之间的政治。斗争。为了维护枢密院的威权,御史台也只能吃上一个哑巴亏了。
朝堂上的政局变幻莫测,也让刚刚侧身朝堂的王韶叹为观止。一句流言不但让吴充**身出来,而且还反手给了政事堂和御史台一棍子。要是没有这一档子事,因为包庇胥吏任远的行为,吴充应该下台,而他的亲信枢密院详检官刘奉世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不过在这一件事中,也能看出了天子的倾向,以及他跟王安石的关系了。若是放在熙宁二年、三年的时候,王安石尽管连宰相都不是,枢密院若敢这般欺到政事堂的头上,王安石能当即撂挑子给天子看。但现在,王安石已经不便也不敢这么做了。
身在京中,王韶也知道王安石的确不易。今次两府一台的三方之争,王安石吃了个暗亏,让吴充更加稳坐枢密使的位置。而在市易法上,皇城司越来越多的活动迹象,已经表明天子并不再彻底的信任王安石送上来的报告。就在昨日,听说天子还质问王安石,为什么最近京中的水果涨价了,外面的行商都在抱怨,市易务转卖水果,这般行事是不是太繁细了?
虽然王安石当时已经长篇大论的顶了回去,但王韶听说此事后,也是想上本与天子说上两句。
繁细?市易务就是做这个事的,怎么叫繁细?
天子连有司内部的事务都干涉,才叫做繁细
什么叫‘元首丛脞’?《尚》中的这句话,就是不要让天子不必去管这些琐碎的细务,只需主持着大方向上的战略就够了。而天子注重细务,忽视大略,就会‘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做臣子的会懈惰,如此万事都会堕废。
如今的天子啊,勤勉是不必说的,聪慧也是实实在在,就是什么事都想抓到手中的这种性子,跟太宗皇帝一脉相承,让臣子无所适从。
王厚新近转迁三班院,他今日从衙门回来时,便先去了房中。请安问好后,又对王韶道:“外面的吃食好像又贵了几分,一斤林檎果都十八文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在捣鬼。”
“年前物价贵上一点是很正常的,但不可能再涨了。”王韶虽然不涉家计,可作为一国执政,对外面情况还是很了解,“有汴渠运来的诸色南货在,明春之前,京城的物价怎么都不会再涨。”
十月末黄河上东,汴渠随之封口。但在这之前,依靠均输法而得到了对汴河南北货运的操纵权,通过汴河运来的货物大半掌握在市易司手中全}文}}字。靠着这些商货,足以打压下京城的物价。
“但到了明春就不行了,库中存货清空,而南方的新货一时间又运不上来,操纵着其余诸路货源的京城豪商们,必定会一齐动手。”王韶微微冷笑。
只要对京城历年来的物价波动情况稍做了解,得到这一点结论很容易。王韶相信王安石、吕嘉问他们不会没有准备,就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后手了。
“其实市易法也不坏。”王厚坐下来跟父亲说话,“过去各地进京商货,全为各家行会行首们所把持,但凡不肯将货物**卖给他们的,在京中连间仓库都租不到。现在可以卖给市易务,再由市易务转发下面的商号,真正吃亏的也只是各家行首而已。”
“凡事要看长远啊……”王韶意味深长的说着,“市易务新创的时候,必定有一番振作,人人勤谨,不敢有丝毫懈怠,凡事必得尽力做得最好。但过了一两年再看看,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能出来。除非能不断修订整改,最后形成能维系数十年的条贯,这样才能算是大功告成。”
王韶这是经验之谈,‘鲜克有终’的事他见得也多了,他看了看儿子,忽而笑道:“二哥你旧年读,多少次发狠说要从此用功,但哪次不是一开始用心几日,后面就放羊去了?”
王厚脸色一变,事情说着说着,怎么都扯倒了他的头上,很是尴尬的讪讪笑着,“孩儿不是读的料,坐下来也看不进去。要是有大人读时的一半耐心,也就去考进士了。”
“那你在武职上好好做吧,只要记得凡事要以一贯之。”王韶嘱咐了儿子两句,又将话题转到了市易法上,“今次的市易法掀起的风浪太大,还不一定能等到一两年后。别忘了,站在那些货殖之徒背后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王厚默默颔首,他当然知道站在京城豪商们背后的究竟有哪些人?只看隔三差五就从宫中传出小道消息,说两宫哭诉,欲费市易,而天子坚持不允。后台究竟是谁,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又有谁能将之解决?
疏不间亲,骨肉至亲时时刻刻都在耳边说着,总有挡不住的时候。天子不断加派皇城司的探子,新任管勾皇城司的蓝元震不断报上去的细碎小事,让王安石都觉得头疼。
市易法最后的结果,王韶总之是很难看好的。
父子两个正相对而谈,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到了房门前。王韶皱起眉,他领军日久,最是看不惯不稳重的行为。
敲门声响了两下,王厚上去拉开了门。出现门外的一张脸上,喜色难掩。王家这名仆人急急的对房中的两名主人道:“相公,二郎,韩官人已经到了,现在就在门外面。”
“什么?玉昆到了?”王厚惊喜的叫了起来。
“本来以为能更早一点,没想到还是拖到了快到腊月了。”王韶一连声的催着王厚,“二哥,你还不快去将玉昆给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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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二)()
韩冈是在城门处与种建中兄弟分了手。 同行半个多月,互相之间的交情又深厚了几分。与他们定下了过几日去种谔府上拜访的约定后,韩冈便动身前往王韶府上。
升元坊的王枢密宅倒是好找,几个月前宣德门前的献俘大典,让王韶的名号传遍了东京城。韩冈只让伴当对新郑门的租马人问了两句,那位四十多岁的老开封就很热心的给韩冈一行三人指点了一番。
到了王韶家的门前,新科枢密副使府邸前的街巷,也跟前两次上京时,韩冈在王安石家门前看到的情况一样。尽管数量上无法比较,但拥挤着大批等待接见的官员那是不会变的。
‘炙手可热啊……’韩冈暗自感慨着。从偏鄙小臣一步登天,王韶如今可是如今大宋朝中,最让人羡慕的角色。
以王韶的年纪和功劳,只要不犯错,命再长一点,日后升任枢密使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再遇上北方边境起风波,需要重臣坐镇东府,王韶甚至有望一探宰相之位。要知道,韩琦也罢,富弼也罢,他们升任宰相时,所立下的功绩都远远不如王韶。
拥挤在王韶家门前的这些来干谒的官员,就算一时不能被提拔,可为了日后的前途着想,现在也要在王韶面前混个脸熟。
韩冈停在人群外,看着门外的这么多官员,王韶肯定是在家的。也不多话,直接遣了伴当上去叫门,以他跟王家的关系,递门帖什么的反而就生分了。
见着新来的年轻生,下了马后,派了伴当去找王府的司阍。四周的官员都暗笑着,这个小子糊涂,哪有到执政家门前不亲自送门状的?
惹怒了守门的司阍,把门状放到最下面,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接见了。再看韩冈没有穿着官服,摇头的更是多了。
就在韩冈边上的一位官员踱了两步过来。他凑近了,对韩冈道:“这位秀才,你可是做岔了。王副枢家的大门,怎么能不自己去敲?”
韩冈正眼看过去,这一位四十多岁,身上的官服上带着油斑,恐怕有一年没换了。听口音当是江西人,跟王韶平日里不自觉的带出来的乡音很是相似。
见着这位应该是久迁不调的老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韩冈心中透亮。这哪里是好心的提点,根本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韩冈拱了拱手,算是道谢,“多谢尊兄提点,却是不妨事的。”
果然,见到韩冈如此态度,这一位的神色立刻就亲热了起来,“难不成兄台是王家的戚里?”
“倒也不是。”韩冈摇了摇头。
来自江西的老选人心下一齐,正要再问上两句,王府门前忽然一片骚动声。
抬眼望过去,就见着王家门前的两个司阍,年长的一个如尾巴被烧着的兔子一般一下蹿进了府中,另一个则是挤过拥挤的人群,两步就在韩冈面前跪了下来,“小人拜见机宜。”
围观的众人齐齐一惊,这位不懂礼数的年纪人竟然是个官人。再听着王家看门人对韩冈的称呼,其中几个脑筋转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