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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摇摇头:“请客的主人定下的位置,我这个急匆匆的客人先到了,却没有越俎代庖的权力。”他挥了挥手,示意掌柜离开,“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掌柜诚惶诚恐的退下去了,隔壁包间传来的声音便越发的清楚了起来。
“……今科的考官应该快决定了,不知主考得是吕吉甫还是曾子宣?”
一个稳重点的声音说着:“不论是谁主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看一看前科状元的叶祖洽,也就该知道了。”
“以正道兄之才,争得当是第一人的位置,至于要担心主考官的问题,还是留给小弟几人。”
“过奖了,余中实不敢当。”
另外一个沙全文字*ωo哑嗓门开口说道:“其实不需要担心主考官的还有一个。”
“谁啊?”几人同声问道。
“韩冈”
一众恍然:“原来是那个灌园小儿,他又有何才学,不闻其人有何诗文传世。”
“他可都是朝官了,还来考进士……不就是知道武功不足为凭,学问才是第一。”
“说起了灌园小儿,小弟就想起了一件事。”最先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国朝开国初年,曾有一显贵,少年时乃是屠户出身。后请人写行状,便是感到棘手无比。最后胡大监胡旦,他帮忙写了一句——‘少年时即有宰天下之志”当这是贴切无比现在那灌园小儿今次来考进士,你们觉得该怎么说?”
“怎么说?”
“澄清天下之志”
一句拿韩冈开涮的俏皮话蹦了出来,七八张嘴哈哈哈的一阵哄堂大笑。一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个有澄清天下之志。不知灌园儿用起五谷轮回之物,究竟怎么一个澄清天下法?”
“此话不可妄言”应该是自称余中的那名士子在阻止:“韩冈如何,与我等无关。且不要胡乱开口。”
韩冈呵呵冷笑起来:“澄清天下之志吗……说得倒也不错啊。”
也许隔壁的士子当真比自己才高,韩冈也不觉得自己在经术上的学问,当真能独树一帜,一览众山之小。自家在文笔上的差距,韩冈看得很清楚。能写好诗赋,文学水平就不是韩冈可比,能一较高下的,也就是自己对经义,还有对于策问试题的思考和判读的深度广度。
曾布最近升了翰林学士,而吕惠卿为知制诰、兼判国子监,说起来礼部试的主考官究竟是谁,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得到。如果能让他们找出哪一张是自己的卷子,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吝啬在卷头上圈上一圈。
不过礼部试的阅卷工作,并没有这么简单。比起韩冈在秦州参加的锁厅试还要繁复上百倍。光是人数就是天差地远,锁厅试就有十来人,而天下四百军州解来的贡生则总计五千一百余人。自己的卷子也许能让曾布和吕惠卿两人看到,但他们要能发现是韩玉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仅仅是科举,韩冈还参加过其他事关命运的重要考试。虽然说如果让两边的考生去考对方的卷子,基本上可以确定都会是全军覆没。可是,这应试时的道理却是相通的。
文章一定要特别,文字也好,论点也好,至少其中一项要让人眼前一亮。这样才能让批改试卷而变得昏头涨脑的考官们,留意起这份卷子来。五千一百多份试卷,要从中取中三百人,除了最前面的二三十人外,排在后面的两百多人,跟被黜落的四千多人中的大部分,差距不可能很大——毕竟是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成功者。
选中者之所以会被选中,黜落者之所以会被黜落,也许只是一句两句,一个词两个词的差别。但这点差别,就决定了谁能站在城池之内,谁又被排斥在护城河之外。
也许每一个参加过决定十二年读生涯的最终结果的学生,他们的语文老师都这么提醒过学生。作文时最忌陈词滥调,千篇一律的文章,也许在考试时能得个不过不失的分数,但在礼部试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黜落。
韩冈的优势也就在这里,第一次参加科举,就总结归纳出应考原则的,贡生中能有多少人?他无意去挑战前几名的资格,他只求能在黄榜一列大名,就算是一个与如夫人相对的同进士也无所谓。因为在告身上,最上等的进士及第,与最末等的同进士出身,都只是会被登记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进士。
进士就是进士。
韩冈正在想着,房门先被几声敲响,然后被推开,清风楼的掌柜引着三人走了进来。
当先进来的年轻人眉目疏朗,身材颀长,就算没有韩冈熟悉的王旁跟在身后,也是能辨认得出他的身份。
“韩玉昆?”
“正是韩冈”
韩冈微笑点头。而视线从跟在王雱之后的王旁,钉在了最后一人身上,笑容转瞬收敛。
‘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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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共道佳节早(六)()
跟在王雱兄弟之后,明显的是一个女子。
带了帷帽,垂下来的薄纱遮挡了面容。紧紧裹着半新不旧的狐皮斗篷,将身材遮掩的同时,却把窄窄的肩头勾勒出来。
韩冈这下算是给王家的两兄弟吓到了,就算他再没眼力,也能猜得出这一位跟着王雱兄弟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所以他才在心中大骂着,这在开什么玩笑
韩冈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未出阁的闺秀与非是亲眷的男子私会,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宰相家女儿的名声就完蛋了
所谓‘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
通传世间的礼法,良家女子不能随便见与男子相见。以司马光的说法,女子到了订婚之后,父亲就不能进入她的房间,姐妹出嫁后回娘家时,弟兄不能坐在她旁边。
就算是开放的唐朝,李林甫让女儿自己挑女婿,也是把候选人招到家中去,让女儿在屏风后面挑。没有说让女儿到家门外,当面相夫婿的。就这样李林甫还被人嘲笑其是寒门素户,不知礼法。
而宋代,民风比唐朝更要保守十倍,对未婚少女的约束也更为森严。不比唐时,能穿着男装,带着个婢女就往外跑的。
也不是说宋代的女人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宽松的地方还是比较宽松的。东京城中,如大相国寺等让人烧香拜佛的寺院,在佛像之前叩拜行礼的多有女子。
曾布的夫人魏氏,也常常抛头露面的参加甚至组织诗社诗会,不是全女性的诗会,而是皆为官员和士子列席的高水准的诗社。魏夫人甚至连闺名小字都跟着诗词传到外面来了,但世间的评价还是很高。
但世间对未嫁女和已嫁女的道德要求却是完全不同的。小家碧玉倒也罢了,都要帮衬家中做事,只要不是跟着外面的男子打情骂俏,抛头露面一点不会影响她们的名声。
可名门闺秀就不一样了。平常外出,都是坐着马车,有家中仆婢在外护持。春来去城外踏青,还要用帐幕给围起来。若是能大着胆子来私会尚未定亲的男性,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事,必然要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
幸好王家两个儿子不算糊涂,一起跟着上来,当然算不上是私会,但传扬出去,也不是好事。
韩冈一怔之后,便疾退了两步,将王家的三名子女让进屋来。让王家的女儿在门外待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王雱进了门后,便笑呵呵的对韩冈拱手道:“玉昆大名闻之久矣,却始终缘吝一面。咸阳平叛、河湟开边,玉昆种种行事,让王雱渴慕已甚。日日思君不得,岂料今日终得相见。”
“不敢,元泽兄的大名才是让韩冈如雷贯耳。朝廷支持河湟开边,也有元泽兄的先见之明。”
韩冈先向着王雱回礼,自谦了几句。然后又亲近的跟王旁说了些别来无恙的闲话。
两个兄弟各自跟韩冈见过礼,那名女子便来到了韩冈的面前。
“此是舍妹。”王雱只用了简短的四个字,向韩冈引荐他们身后之女,不知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掩耳盗铃。
王安石的二女儿向着韩冈福了一福,道了声:“公子万福。”声音清雅悦耳。
韩冈则回了一揖,并不多问。
既然王家兄弟都不想多说什么,韩冈不会跟他们过不去。跟着一起装装样子也无伤大雅,且更能让他们安心。就将三人请了坐下。
他邀人的动作自然无比,王雱让人来定的位置,现在倒成了韩冈作为主人来宴客。
韩冈、王雱和王旁三人围桌而坐,而王家女儿则是坐到了略远一点的墙壁下的座位上。
王家兄弟对此视而不见,而韩冈更是识趣的保持沉默——终有图穷匕见的时候,他倒要看看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厢房中一时静了下来,隔壁的喧哗声便重又吵闹了起来,对朝堂大事指指点点,朝中最近的人事变动,还有新法的推行情况。言辞之中,也少不了士子们特有的狂妄,指点江山起来,比起宰相的气魄还要大上三分,只有那名余中,还算是稳重。
“这群狂生……”王雱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很是受不了隔壁士子们的胡言乱语,“方才的一番毁谤之词,玉昆可都听到了?”
韩冈心平气和的为之一笑:“新进遽得高位,哪有不受嫉恨的?此是寻常之事,韩冈早就学会对此不放在心上。左右也只是图个嘴上痛快而已,让他们说说也无妨。”
“玉昆你太放纵他们了。”王旁不知生者哪门子的气:“这等爱嚼舌根的小人,就该从重处置。圣人诛少正卯,可没有说放上一放的。”
说起少正卯,韩冈倒是要为孔子辩护一番:“先圣诛少正卯,不见于经典之中,乃是荀卿臆造之语,污谤圣人千年。岂可信以为真?”
关于孔子有没有以五恶之罪诛杀少正卯,世说纷纭。比较早的《左传》、《国语》中都没有记载,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