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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叹了口气,闭起了眼睛,不再言语。
韩冈从王雱的房中出来,王安石就在房里等着他。一本放在面前,就随手哗哗的翻着,显是心浮气躁。
“玉昆,依你之见,现在情况如何?”见到韩冈,他便立刻问道。
“以小婿之见,鄜延路那里若能尽速见功就好了。只要横山见功,一切攻击皆是虚妄。”
王安石摇着头,“我是问大哥儿的病究竟如何?”
韩冈怔了一下,看了王安石一眼,腰背驼着,很是疲累的样子,须发苍苍、脸色皱纹尽显,分外显着苍老。心中不无感慨,毕竟是父子连心:“小婿不通医术,但看元泽他的病,应该还是调养为上,不能劳累过度。”
“是吗?”王安石声音暗哑,用手按着额头,心底隐藏着的痛苦再也遮掩不住。韩冈的话,还有医生的嘱咐,话里话外其实都是在说他长子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王安石现在表现出来的脆弱,韩冈还是第一次见。虽然是撑起一国大政的宰相,但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为自己的志愿难得支持而感到愤懑,也会为儿子的身体而感到痛苦。
“玉昆。”过了好半天,王安石才又开口,这时候,他已经收拾了心情,心底的脆弱完全看不到了,“军器监中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板甲、斩马刀、神臂弓这三样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来生产。如果还要再求快的话,就得将监中工匠分作早中晚三班,昼夜开工,不过给付的工钱要多上一些。另外现在的问题是生铁供给不足,河北要尽快推广焦炭炼铁,徐州附近也要尽快找到石炭矿。还有就是猛火油,有了焦油之后,猛火油作的产量也翻了一番。军器监中,一切安好。”
“也只有玉昆你这边能让人安心了。”王安石点头赞了一句,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有强兵,有利刃,有坚甲,横山必取。灭亡西夏,也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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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六)()
【下一章还是中午一点前。 】
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而穿行在山谷中的寒风一直就没有停歇过。
山风将地面上的细雪刮起,呼呼打着旋儿,化作一团团白色的幽影,随风奔出百十步,然后又忽的一下,在一片白色的雪地中散得无影无踪。
宋军营寨前沿的栅栏,离着驻扎着上万人的罗兀城及城下军寨只有半里地。厚达一尺的积雪覆盖着其中的地表,两军之间的空旷地带,并没有什么人去踩踏,是近乎完整的一片雪白。
唯有靠着西北山壁的一处雪迹凌乱,还有着一处处深褐色的印痕,那是昨夜过来偷营的两百西贼精锐,被守候已久的宋军万箭射杀后的残迹——他们被砍下的头颅,此时正一个个被高高的悬在栅栏上,空洞的眼神正对着将他们派来送死的地方。
正常的时候,这仅仅只有半里宽的分界线,双方都应该放出几十名精锐的游骑梭巡其中,看着对方哪里有了疏忽,就趁势如兀鹫一般叼上一口,也好提振自家的士气,打压对方的军心。只是在厚厚积雪之中,什么样的游骑都会变成慢吞吞的乌龟,运气不好的就是被人围杀在雪原中,哪一边都没心思放出自家的精锐来送死。
只是仅仅半里的距离,不过一百八十步,如果用神臂弓向着罗兀城的方向仰天射上一箭,六寸的木羽短矢只要不被风卷走,多半就能落到城头。也的确有士兵这么做,明着欺负党项人缺乏能远射的重弩,时不时的射上一下,尽管落下来的箭矢已经伤不了人,但也能在守军中造成一点小混乱。
当然,能随意使用神臂弓,而不是必须等待军令才给扣动牙发的士兵,在罗兀城下的两万宋军中,也只有区区一个指挥的选锋军。
鄜延路的选锋,平日里身穿红袄,腰扎锦带,跨着的腰刀都是良工打造的稀罕货,在延州城中的时候,看人都是用鼻孔的。现在聚集在栅栏后的他们,红袄锦带依然穿在身上,不过外面则套了一身区别于普通士兵的精制板甲,有着护臂护腿,上面泛着漂亮的铜色,身后还配了一条鲜红如血的短披风,戴在头顶的铁盔上,一团红缨骄傲的高高挑起。
这群选锋只是寻常的坐着站着,却已是威风凛凛。其中一名小卒表现出来的骄悍,就能普通禁军中以勇力著称的军官不相上下。如果再将放在身侧的七尺陌刀一举,可一击斩杀战马的刀刃上幽蓝的寒芒映着雪光,顿时就是一阵凛冽杀气扑面而来。这是自一路数万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用以攻城拔寨的一群勇士,也是种谔手中用来改变战局的一支力量。
不过他们现在无所事事,除了寥寥几人闲来无事的向着罗兀城头或是城下军寨射上两下,多半还是看着身后一片空地。
就在空地中央,种朴抬起了头:“风似乎大了点,这个天气能上去吗?”
“风还不算太大,没关系。”种建中冲着前面吆喝了一声,“把绳子栓紧点,钎子也往地里多钉两寸”
就在选锋军士卒注视的方向,就在种建中和种朴的面前,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滚滚的热浪将周围的寒意尽数驱散,也将营中清理之后,还残留的些许积雪也一起化尽。
而更多的热气,则是灌进了一个巨大的气囊中。就在上千只眼睛的注视下,气囊一点点的鼓胀了起来,向上浮动。正在加热之中的仅仅是一艘飞船,但旁边还有两艘飞船停着。过一阵子,这些飞船就会交替的浮上天空。一艘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下一艘就立刻升上了天去,可以持续的坚实着敌情。
飞船的气囊外侧都绘了兽面,军器监提供给鄜延路的飞船无一例外都是素色的,毫无纹饰。不过一落到种谔手中,就立刻改头换面。在他看来,把飞船仅仅当成巢车来使用,实在是过于浪费了。飞在天上的鬼面,且受到宋军指使,可是能将西贼的士气给一下打到底的利器。
用了小半个时辰来加热,气囊终于整个腾空,用几十条绳索连在一起的篮筐被扯得离开了地面,不过被缆绳系在地上,也只有几寸而已。在统领飞船事务的军官催促下,一名精瘦干练的士兵立刻手脚灵活的爬进了篮筐。
种建中有点不甘心的看着飞船篮筐中的背影。他的身材健硕,乃是个伟丈夫,虽然并无一丝赘肉,可体重依然超过太多。当初在京城时,种建中因为要保持文官的稳重,眼馋的看着一个个武将跳上飞船,然后升空上天。等他到了延州之后,闲下来第一件事,就立刻乘上飞船上天,饱饱的看了几日延州城的风景。可眼下是战时,一点重量浪费的余地都没有,种建中即使有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干瞪眼。
篮筐的正中央安着一个燃油炉子,火也生了起来,给气囊中的空气不断加温。虽然不能直接凭着这具油炉将飞船升起来,但可以将飞船的滞空时间延长一倍。
缆绳渐渐的松了。挂在篮筐外的沙袋,一个接着一个的被解开,每丢下一个沙袋,飞船就向上蹿上一截。就像被放在了台阶前的青蛙,一阶一阶的蹦着。而注视着飞船的人们,也随之一点点的抬起了头。
巨大的气囊就这么拖着篮筐和篮筐里面的宋军斥候,就这么蹦上了天空。自近三十丈的高处,俯视着离之不远的城池和军寨,将城寨中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当兽首飞船在宋军阵列中腾起的时候,罗兀城的城头上很明显的惊起了一阵骚乱。就算党项高层中有那么几人从细作那里,听说过宋人手中有了能飞天的船只,也不可能有机会当面看过实物,更别提下面什么都不知道的士卒。
旧年狄青因为相貌英俊如女子,故而上阵时就在脸上带着一副青铜鬼面,披头散发的冲锋陷阵,让当面的西夏军见之胆寒。当年带着青铜鬼面的猛将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但现在飞在天上的恶兽可比当年的狄青更为可怖。
统率城中兵马的嵬名阿埋望着天上张着血盆巨口的怪兽,手脚冰凉。他当初就知道摊到这个职位不会有好结果,几次想调回兴庆府却都被堵了回来。这两年没少烧香,想不到还有
“这是什么怪物?”他尖叫着。
“这是飞船。”嵬名阿埋身边的幕僚提醒道。
“这就是飞船?”嵬名阿埋心定了一些,他自从来到罗兀城后,为了自己的小名,着力打听宋人那边的动静,飞船这个名词还是听说过的。
幕僚用力的点头:“蹈于虚空,乘风而行,这肯定就是飞船”
“传令下去,让士卒不要惊慌,只是宋人造得军器罢了”嵬名阿埋立刻下着命令。只是他让下面不要惊慌,可他自己的声音都在颤着。宋人都能飞上天了,那城墙还有什么用,转眼就能飞到自己的头顶上,“对了,要射下来,让人快点将那怪……飞船射下来”
罗兀城城头上的西夏弓手瞄准了天上的飞船,纷纷射了过去。只是这完全是浪费箭矢的无谋之举,没有什么弓弩能射到比十几层的佛塔还要高出许多的飞船。仰着脖子看着都累,箭矢飞到半空就纷纷落了下去。如果硬要说的话,也只有宋军倚仗守城利器的床子弩,才有可能将天上的飞船给射下来。
趁着罗兀城中的混乱,宋军将一架架霹雳砲推上了阵前。六十余架巨型的投石车在城下寨前摆出的浩浩荡荡的阵势,让城头上的守军看寒了胆。种谔的将旗也提了上来,牢牢的插进了雪地中。两万宋军将士全都高声欢呼,伴着猝然响起的战鼓,如雷霆、如海啸,引得附近山岭中的积雪崩塌下来。
一个竹筒这时从飞船上丢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地。立刻有人上前去捡了起来,转身送到了种谔的面前。抽出竹筒中的纸条,种谔展开一看,就抬头望着罗兀城中,“城里的西贼居然没有动静。”
“还是不敢出来拼命。嵬名家的人是不是给梁氏兄妹吓破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