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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士兵将一束束火炬浸了灯油后点起,城头上亮起了一排星辰。天色晦暗,这个时候交趾人除了偷袭,正常已经不会再来攻城了。
“今天可是难得清闲。”在城下休息的副手宣化县尉周颜人未至,声先到。然后一个身着甲胄的文秀士子就踏着台阶上城来了,要与苏子正做着交接。
“这场雨下得好。”苏子正知道周颜的文秀只是外表而已,他在宣化县的两年里,可是几次三番的带队冲进蛮部的寨子,将作奸犯科的几个盗贼捉回来受审。“不过今天晚上说不定会有些麻烦。”
“衙内放心,周颜理会得。”周颜拱着手,“我们西壁这里靠着江水近,事少。倒是高钤辖管的南壁、薛都监管的东壁更要提防些。”
“他们都是老将了,这些日子也习惯了,不会不做提防。”
苏子正现在管着邕州城西壁。为了守城,苏缄将城中兵员分做了五部,东南西北各面城墙都放了一部兵马,而剩下一部,则是通判唐子正领着。如果哪一面城墙受到攻击,就可以及时过去救援。
邕州西面的这一段城墙都由苏子正分管,城上城下两千多人都听他的支配,不过这个辛苦活,在交趾贼军攻城的时候,连退都不能退,他父亲亲掌的督战队就在身后。不过也没有人会退却半步,都打到了这个份上,如何还有退却的余地。上上下下一条心,都要跟交趾耗到底,耗到他们支持不住要撤军。
刚下城头没几步,脑后就忽的传来了战鼓声。苏子正猛地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城上冲去。冲到城墙边,望着战鼓隆隆的城外张望。
攻城的交趾军分作四处,每一处都相隔很远,投入的兵力为数不少。东西南三面四处同时发难,贼人这一次看来是势在必得。但苏子正越看越是惊讶,冲上来没有拿着长梯、攻城车那样的器械,甚至有人连刀枪都没有扛着。只是他们人人都带着个不小的包裹,有的抱在怀里,有的则是顶在头上。苏子正看着纳闷,一时没想通这是为了什么。
“不好,他们是要堆土上城。”周颜就在一边惊叫了起来。
一声霹雳在耳边炸响,苏子正脑中一晕。
“好贼子”苏子正在南方长大,只随着父亲去过一次京城,但他还记得北方的冬天,就是如他现在感觉到的这么冷。
在城中领着预备队的唐子正收到了三面城墙传来的急报。他手上掌握着所有的神臂弓,每一处贼军来袭的方向,都催着求着他赶过去援救。
神臂弓如果不能集中使用,也只是劲道稍强、射速稍快的重弩而已。仅存六百张的神臂弓,该对哪一处集中使用?但唐子正根本没有余地多想,将手下的神臂弓手立刻分作四队,任何一处都不能留下空隙。
带队冲上西侧的城头,并无余暇与苏子正和周颜打个招呼,邕州通判就命手下的弩手们在城头列队,给神臂弓上弦。他要先解决应该是最容易处理的地方,然后去救援其他方向。
“射”唐子正指挥着,两百多名神臂弓手同时扣下来牙发,可劲矢离弦的声音,完全不像前几天一般充满力道,而是软得像块炊饼。落在城下贼军的身上,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箭到人倒。攻城的交趾贼军将土包顶在头上,猫着腰冲刺。
苏子正知道,弓弩的威力在雨天要大打折扣,而神臂弓用的筋角胶等畏水之物虽少,比普通的重弩更能承受湿气,但淋了雨之后,威力一样会大减。
“怎么办?”苏子正急了。
“收弓、换刀,熄了灯火出城冲一番。”唐子正则大叫着,“不过一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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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已入苍梧危堞远(上)()
天灰灰的,大概是要下雨的样子。
空气中掺的水,比起凤翔府老家边上小酒店里卖的酒还多。当年掺水的酒,应该说是掺酒的水,李信记得他爹喝起来时,都是一边喝一边骂,越喝也上火。那时候,自己老父应该从没想到还有作封翁的一天。李信咂咂嘴,现在倒是没人敢给他的酒里掺水了。
‘这鬼天。’
一年到头,水面上都看不见冰,可湿寒的空气依然能钻过皮袄、棉袄,透进骨头来,李信觉得南方比起陕西的冬天还要冷一点。他在荆南已经有三年了,却还没有习惯过来。已经到了更南方的广西,情况还是一样。站在船头上只是过了片刻功夫,就已经手脚冰冷。
李信活动活动手脚,不知什么时候能调回北方去,等打完交趾得问一问表弟。看了眼岸上,每一艘官船,都是在十几名纤夫的拉动下,才能溯流而上。论起吃苦,他可远远比不上拉纤的。
“都监。”雷简从舱里走了出来,脸色还是青白的显着病态,不过已经能在船上站稳脚了。
李信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雷兄,今天好一点了没有?”
雷简挺直了腰,给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好得差不多了。”
治病救人的医官反而病了,像是笑话,李信却是笑不出来。看到雷简现在终于能起来走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那就好。”
“让都监挂心。”知道李信是个锯嘴葫芦,不会奉承人。点点头就当作安慰,雷简也算是见怪不怪。要不是有韩冈、张守约和章惇一路扶持,这样的性格怎么在军中爬上去?这一次又怎么可能压得过刘仲武,被天子点上领着南下救援广西的荆南军?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
不过李信在荆南军中的威望倒也是十足真金,当年出阵都是身先士卒,下面的士卒都是服他。雷简也看到了,一起南下的几个指挥使,在他面前都不敢有二话。
掠过水面的寒风吹得雷简抖了一下,抱着膀子搓了搓,“现在到哪里了?”他问道。
“前面就是兴安县。”江面上的船只多了起来,沟通荆、广的灵渠渠口,就是冬天也一样热闹。
“都快到兴安了?已经进广西了?”雷简吓了一跳,进入兴安之后,灵渠在望,就算是入了桂州地界。他在船上到底躺了几天?只觉得刚刚离开潭州不久,怎么一下就到了桂州境内。
李信瞅瞅雷简,看起来病得不轻,头脑都糊涂了,这样的医生谁敢相信他开的方子,“雷兄,到了桂州城中,还是先将养个几日为好。”
这怎么行,他的副手可是等着要抢他的位置。“经略和运使招在下随军,岂是为了来桂州养病的。”这一次随军机会也是难得,雷简哪里肯放过。在太医局中,他的医术排着倒数,远远比不上给,但他升官一样不慢。靠得是什么,雷简很清楚。
雷简不肯听劝,李信再瞥了一眼便不作理会了,这事让他的表弟拿注意好了。
“已经到兴安,纤夫终于可以歇着了。”李信要管着他的兵,在最后一条船上坐镇,章惇和韩冈则是在中间的主船上。码头上传来号子声传到了船上,章惇和韩冈掀帘走了出来,“没有光,夜中灵渠不好走,纤夫得让兴安县换上一批,也需要时间。今天歇上一夜,等明天过了灵渠,就能到桂州了。玉昆,你看如何?”
“灵渠的水流是湘水往漓水去,入灵渠后就可以顺流直下,倒也不需要纤夫。一夜走到南面出口的灵川,天亮了之后,正好可以顺水去桂林。”
章惇惊讶的看了韩冈一眼,他这个陕西人怎么知道灵渠的水流方向。但他再往水面上看了一看,变恍然大悟。江中筑了堤,冲着上游还有尖嘴分流,而他们上行过来的还是人工开凿的渠道,只要想一想,当然就知道灵渠中的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原来如此,玉昆果然是心细如发。”
“不敢当。”韩冈曾经饱览过漓湘之间的风土人情,灵渠可不是第一次来,只是没有坐船在灵渠上走过而已。知道章惇是误会了,但他也只是谦虚一下,没办法解释。
“既然过灵渠不需要纤夫,那就好办了。”韩冈要连夜行路,章惇也不会反对。他们沿着湘水上溯一样,都是靠纤夫一路拉上来,纤夫走多快,船就走得多快,心急如焚也没用,现在终于从逆流变成了顺流,章惇也想走快一点,“就让兴安县换上一批熟悉水情的船工,让他们指点着过灵渠。”
湘江越往上游去,就越要依靠纤夫的手段。灵渠也有纤夫,不过只负责北上的船只,南下就是下水船,顺流直下。韩冈虽说是要急着过灵渠往桂州去,不过他的心里已经不是很急躁了。已经过了一个半月还多,邕州还没有传来噩耗,苏缄想保着邕州,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章惇、韩冈从京城南下,一路都是兼程而行,可也是足足用了十五天方才抵达潭州。等待奉召出动的潭州军做好一切准备,又用了他们两天的时间。而后沿着湘水一路上行,到今天抵达兴安,进入桂州地界,则是正好是第十天。
只用二十七天便从京城至桂州,其中有三分之一的路程,还带着兵——尽管是乘船——这个速度已经是足够快了,也只比来往广西和京城的急脚递稍慢了那么一点。
一开始在唐州的驿站中,碰上的广西来的信使,听说了邕州已经守了二十多天之后,韩冈和章惇都放下了心。一般来说,攻城战如果不能在十天半个月内便攻下来,攻城一方的士气就难保住了,如果不肯撤围的话,就会转为围城。而围城之战拖到一年半载都不鲜见。
只是到了襄州,又听到了桂州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情况一下子又变了。外无必救之军,内无必守之城。如果城中守军人心动荡,很可能会有内奸开城。
邕州军情,广西经略司一日一上报。韩冈、章惇一天天南下,尽管不可能总能在驿馆中撞上信使,可总能知道邕州城到底破没破。直到昨天,从距离上看,至少到七八天前为止,邕州城还是安稳的。
南下的一路上,韩冈和章惇的心就一天天的放下来。
章惇是荆南军的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