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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逵的率领下,攻入丰州的宋军的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不露多少破绽。如同一只刺猬,想要咬上一口,就要做好嘴被扎穿的准备。
眼下宋军不断加强对道路两侧多处要地的控制,并逐渐将丰州城孤立出来,这就像一根拴在脖子上的绞索,一点点的被收紧,留给萧药师奴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该走了。’萧药师奴这两天一直都在盘算着。
在受命领兵来到丰州之前,萧药师奴一直以为,他可以轻松击败三倍以上的宋军,即便对手列阵而战,也能在党项人的配合下,轻易击溃战阵;若是到了宋夏两军决战的战场上,只要抓准出击的时机,他手上的皮室军铁骑完全可以在瞬间扭转战局。
可是现在,他绝对不会再这么想了。只要遇上带着神臂弓、身上披甲的宋军精锐,就算只有一个指挥,萧药师奴都会掉头就走,他手上的这点兵力损伤不起。最近的两次得手,打的都是护卫辎重的队伍。
萧药师奴奉命来此,并不是一定要帮着党项人保住丰州——党项人自己都没想过能将丰州城保下来——而是尽量帮着党项人消灭南朝的精锐。打压下南朝的气势,让他们永远畏惧大辽。如果不成,也要试一试宋军的深浅。一旦确认党项人无法独力抵抗宋军的攻势,日后大辽便会尽全力支持西夏,以防唇亡齿寒,但这前提是萧药师奴本人的名声要受点损伤。
‘实在是很吃亏。’
正在想着该走还是该留的萧药师奴,突然眼神一动,如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草木森森的小路上。
两人一前一后从掩映在林深之处的小路走来,前面是萧药师奴排在外围的哨兵,后面是一名党项人,萧药师奴曾在嵬名阿吴身边打过照面的亲信,并不是他所等待着的斥候。
嵬名阿吴的亲信快步走到萧药师奴的面前,行礼后也不站起来,低头跪着说道:“启禀萧将军。我家太尉昨日听说将军又大败宋人之后,就在城中杀羊置酒,等着将军回来庆贺,不想将军去了保宁寨歇息。今天我家太尉知道将军必然少不了有捷报传回,又洒扫庭院、设下宴席,等着将军奏凯歌而归。”
在来到丰州之后,唯一让萧药师奴感到满意的就是党项人足够恭顺。昨天一战根本不算成功,只是冲了一下,看着对面的神臂弓犀利难当,萧药师奴直接就撤退了,当时被抛弃在战场上的西夏军当然都看到了,想不到嵬名阿吴的态度还是这般恭谨。
萧药师奴自问嵬名阿吴为何依然如此恭恭敬敬的,带着看透了一切的笑容:“听说前两天,你家的神勇军司吃了个败仗……”
那名亲信立刻抬头抗声:“将军误信宋人谣言。左厢神勇军司只是略有损伤罢了。而且此战也拦住了鄜延路的宋军,让他们无法来支援郭逵。若说谁胜谁负,反是宋人更吃亏点。”
“倒是会说嘴。”萧药师奴冷笑了两声,“你去回跟你家太尉说,尽管放心,今夜本将就回丰州城去,让他盯好道路,别让宋人埋伏上。”
萧药师奴说得不客气,亲信神色不变,额头向地上贴去:“小人明白,这就将将军的话传回去。”
“等等。”看着嵬名阿吴的亲信就要走的样子,萧药师奴叫住他,问道:“你家太尉何日与宋人决战,难道要等到丰州城中的粮食吃光不成?”
“此事事关重大,也只有将军和我家太尉来决定,小人哪里够资格说上一句半句。”
看着又跪下来的党项人,萧药师奴厌烦的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嵬名阿吴派来的信使传了消息后就走了,萧药师奴则摸着下巴沉吟了起来。
看起来,似乎是要与宋军决战的样子,或者反过来,宋军已经准备攻城了,所以才眼巴巴的派人来找自己回丰州去。
但萧药师奴不愿回丰州去。此前对宋军的几次试探,由于他的小心谨慎,麾下伤亡的人数很少。可如果他再回丰州,接下来的决战肯定就不会那么轻松的混过去了。
而且几天的游击下来,战马的脚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连续作战,损耗最大的就是战马。往往一场奔袭下来,每一匹战马都能掉了十几二十斤的膘。现在更是逐日上阵,每日奔波不停,即便是一人三马轮换着来,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些天下来,宋军的战斗力萧药师奴已经看得明明白白,如果是在丰州城下决战,西夏根本没有多少胜算。想要封堵宋军的粮道也是一条计策,但成功率太低,而且首先断粮的肯定是丰州城。
手中的马鞭无意识的拍着大腿,萧药师奴的眼神逐渐凝聚。霍然而起,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打过宋人辎重队,给魏王一个交代后就退往北面的保宁寨,那里的粮食还吃上几天,然后看丰州城下的决战情况再定行止。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为为了党项人拼命。
一声唿哨忽然响起,通往官道的小路上也有两人匆匆赶来。前面的是萧药师奴的斥候,后面的则是附近的铁鹞子来联络的信使。看来是他等的宋军辎重队终于到了。
不需要萧药师奴催促,他麾下的儿郎全都站了起来,收好弓刀,来到各自的战马边,解下缰绳,等着主将的命令。
萧药师奴行云流水一般的翻身上马,拔出腰刀,向前用力一挥。锋利的刀尖为麾下的将士指明方向。
随即一群最为精锐的骑兵穿林踏叶,直奔萧药师奴所指的方向而去。
……………………
折可适高踞马上,回头望望身后的队伍,辆辆独轮车正紧随他的步伐。
从府州到丰州的道路路况恶劣,两轮的马车并不好走,只能使用独轮车。一辆车要两人服侍,前面的人拉,后面的人推。就这样才能艰难的将军中亟需的辎重粮草送到前线去。
折可适这几日随军押运,最常见到的袭击,就是贼军的哨探在道边树林或草丛中时不时的射上几箭,然后就先转头逃跑。一旦押送粮秣的护卫,开始适应这样的骚扰,对一系列的异动变得漠视起来,接下来就是正菜上桌。铁鹞子和皮室军前后夹击,此前两支被击溃的辎重队,都是如此而失败的。
针对敌军的战法,宋军采用了最笨但也最稳妥的办法,监视他们可能出现的地点,然后全程都提高警惕。另外派出精干的小队,搜索道路周边,甚至看准风向,直接放火烧山。不过真正的杀手锏,还是在折可适这里。
折可适领军在补给线上巡视已经是第三天了,与铁鹞子和皮室军交手过多次,每一次都是铁鹞子被留下来殿后,而皮室军都是见着风色不对便转头离开,一点也不耽搁。皮室军临阵脱逃的行为连着几次下来,他麾下的将士倒是将契丹骑兵看得低了,并不像一开始时心怀忌惮。
但要怎么将这一队滑不留手的皮室军留下来,让折可适费尽了心神,总不能一直戒备着这支毒蛇一般狡猾的敌人。
主帅郭逵已经率领中军陆续抵达丰州城外的大营。现如今他们正在清理丰州城周边的山林,与埋伏在其中的铁鹞子和步跋子激烈交锋。当官军击败了他们,能够稳定的控制住最后的十里地后,就可以进一步向前,在丰州城下设立攻城营地。
郭逵用兵以稳为主,虽然有着压倒性的兵力,但他依然并不急进,而是稳稳的一点点将丰州的土地给夺回。
眼下丰州的诸多寨堡已经夺回了大半,只剩北面的几座,而补给线上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十几处要地,也都派了人给监视住,这样一来,就缩小了敌军可能出现的区域。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见到他所等待的敌军出现。
‘难道这一次要无功而返了。’折可适刚在这么想,忽然就心生警兆,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他连忙向周围望去,一声唿哨就在同时传入耳中。
折可适精神一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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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六)()
“不知道丰州的情况怎么样了。 ”
离开了灵渠,在漓水上泛舟而下,望着久违的桂州城,韩冈突然想起了远隔数千里的丰州。丰州一役的成败决定了广西到底能不能得到足够的支持,韩冈自南下之后,一路上都记挂于心。
“到桂州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腮帮子都瘦了下去的李复和陈震两人摇摇晃晃,上了船首的甲板。
大概是没听到韩冈的话,他们的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远处的城池。在一瞬间垮下来的双肩,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没用样子,就差大喊着‘这一路终于走完了’。
过了方城之后,韩冈一众就换了官船。一路南下都是乘舟而行,因为难得的顺风顺水,该走上二十多程的水路,只用了十三天就走完了,比起去年还要去潭州带兵南下时,要快了许多。不过除了韩冈以外,其他人对一帆风顺的行程都是不是很喜欢,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水上受风时行速如同奔马,尤其是在泛舟洞庭之上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一次狂风,虽然他们所乘官船并没有倾覆,对老走水上的船工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船上绝大部分的关西人都是吓得魂飞胆丧。甚至有好几人在这一趟旅途中都病倒了,直到进入平稳的灵渠之后,才有了些起色。
韩冈看着一个个上了船头的下属,摇了摇头,不是为了他们,而是担心起转道从蜀中南下的五千西军兵马。他们也是一路乘舟,到了桂州的结果,不会比现在船上这一群人好到哪里去。。
官船在码头上停了下来,韩冈早在过灵渠的时候,就通过马递传信桂州。章惇早早的就遣了人来码头上迎接韩冈。另外代替韩冈管理署中事务的转运副使任时中也亲率僚属来迎接。任时中还知道这一路水上舟行给满船的关西人带来多大的折磨,一起派来的车子有五六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