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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心中一点也没有底,军队并无作战之力,只靠着天上的雨水,又能起得到多大的作用,这一点,宗亶的心中很是怀疑。宋军绝不会轻易言退,既然领军来攻的两位帅臣之一的韩冈,正是当初从桂州一路疾行南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韩冈,那么指望雨季能将他们击退,几乎是幻想。
只是眼下正是在祭拜黄龙,宗亶自知不便多言。
“宋军要攻城了。”宗亶不便说出来的话,李常杰却说得毫无顾忌。
“太尉、宗卿。”倚兰太后对两位臣子的称呼,十分明显的体现了李常杰、宗亶二人身份上的差别。艳冠后宫的大越太后,双眉轻蹙:“不知京城的城防能否挡得住宋军?”
“章惇召集诸部联军汇聚升龙府外,本来就是为了攻城。眼下雨水未停,就强行进攻,其实是自取其败。只要两三次失利,就不会再有多少士气来攻城了。”李常杰对此深有体会,这是他充满血泪的亲身经历。
倚兰太后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只要能将这一次的进攻打退,宋军便会撤兵了?”
“再下个两天,宋军再不退兵,就得做江里的鱼虾了。”李常杰的笑容中充满自信。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濒临灭亡的时候,突然天降豪雨,提前了一个月出现的雨季,不是上天的安排,又会是什么原因?无论宋人攻城是用什么手段,即便是累积土山,李常杰都不在乎。有上天相助,心中有了底气,哪里还会担心什么,“宗太尉,你说可是如此?”
宗亶低头又抬起,似是在点头,对着李常杰、倚兰太后,还一直都静静的守在母亲身边的天子李乾德,回复了一个肯定的笑容:“就算宋人有什么阴谋伎俩,我大越自有黄龙庇佑,可保京城无恙!”
李常杰哈哈大笑着:“宗太尉所言正是!”
“拿笔墨来!”李常杰一摊手,仿佛主人一般,使唤着殿中随行的内侍。
饱蘸了浓墨的毛笔拿在手中,李常杰站在黄龙庙的正殿一侧墙壁下。素白的粉壁是前日得到李常杰的吩咐,刚刚粉刷过的,簇新簇新,甚至在角落处,因为雨水一直未停的缘故,还有着一些潮湿的痕迹。
在太后、天子还有同僚、侍从的注视下,李常杰在雪白一片的墙壁上挥毫疾书:
“南国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书;如何送虏来侵犯,汝等行看其败虚!”
一首诗写完,李常杰放下笔,他只是稍通文墨,书法也不出众,但这一首诗却是发自胸臆,不用多少虚词装饰,道尽了他的心情。
从头到尾又念过几遍,提笔书了姓名和年月,转过头来,李常杰复又纵声大笑,“太后、陛下,大越有神明庇佑,宋人贸然来攻,不知进退,此是自取其败。且稍等时日,臣必领军将宋人逐出国门,还我大越朗朗乾坤!高奏凯歌回师京城,以报太后、陛下。”
年幼的李乾德读着权臣写下的诗句,一张脸涨得通红,有些结巴的激动地说着:“等太尉得胜归来,朕……朕当亲为太尉置酒,共贺大捷!”
李乾德和李常杰一同陷入狂热的兴奋之中,宗亶附和着赔上笑脸,视线稍动,却发现年轻的太后眼中,却有着浓浓的忧色。
宗亶暗暗摇头,李常杰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上天,但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放心得下。
第2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7)()
【中午欠下的,终于在今天赶上了。】
在号角声渐次消散在雨幕中的时候,来自官军大营之中的战鼓擂响。
沉重的鼓声穿透绵密如瀑的雨水,第一次压倒了奔流不息的江水轰鸣,传遍了升龙府城外的每一座军营,让进军的号角重又划破云空。
鼓号的助威声中,抱着用芭蕉叶或布匹包裹起掘出来的土块,数以千计的蛮兵冒着雨沿着道路冲向几个指定的地点,更有几处则是交趾百姓被身后蛮军用刀枪逼着,往城墙下涌过去。
在他们身后,是几个由三五百人组成的军阵,这是支撑溪洞蛮部能够奋勇上前的最直接的原因。不同于衣着简陋的蛮人,他们都穿着铁甲,外面还披挂着单薄但易于行动的玄色油布雨披,看着略显臃肿,黑压压的却像是一头头穿梭在山林中熊罴,只有杵在身侧的一人高的斩马大刀,泛着白亮的光芒。
几座军阵虽然人数不多,可沉甸甸的如同是装在船舱最底层的压舱石稳定船只一般,控制着战局不会偏移到其他方向。
升龙府四面八方同时受到攻击,而主攻的方向,正是宋军大营所在的东面,也是李常杰现在所正对着的位置上。
城外多为积水一两尺的稻田,只剩寥寥数条道路可以攻到城下。等于是有了数里宽阔的壕沟,可以将用来守城的兵力集中到几座城门来。这样的防御力当然远比分散守城要强得多。
“也只是如此而已!”
李常杰纵声大笑。他早就想到了宋人可能使用的攻城手段,召集如此之多的杂兵前来,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用处?虽然他要防着宋军乘隙攻来,不便派主力出城驱赶城下的杂兵,但他还有其他更为合适的军队可以指派。
看到正当面的蛮军驱赶着自家子民抱着一包包泥土向城下涌来,李常杰毫无动摇的下令道:
“象军出阵!”
东城的城门吱呀呀的打开,正押队冲到城下的一队蛮军探头向里面一看,立刻脸色大变的向两侧逃去。
一头头庞然巨。物从城门中鱼贯而出,在城门前稍稍整理了队型,便立刻向前猛冲起来。
奔驰的巨兽根本不需要在乎只能没过它们膝盖的积水,在积满雨水的稻田中,踢起一团团水花。
大象的身躯看似笨重,但飞奔起来,却是势如奔马。每走出一步都能引起地面的颤动,数十头一起狂奔,犹如山头上滚下来的万斤巨石,其势无可阻挡。
从城中奔出的象军,直直冲进了正要将土块堆到城下的蛮军和本国百姓之中。也不管是敌是我,将人卷起来,又用力甩在地上,继而再一脚踏上去。一头头嗜血的战象,高高抬起长鼻嚎叫着,用力踩踏脚边鬼哭狼嚎的敌人。脆弱的人体就像是不小心落到脚底的泥人一般,被踏得稀烂。
看着一众蛮兵拼了命的逃散开来,空留下一地摊开来的血肉。在城头上扶着雉堞的李常杰,只略作犹豫,便猛地向前一指,“给我冲一下!”如果在这时候能给宋人迎头一击,接下来的防守就能轻松许多。
听到城头上的将令,正沉浸在杀戮的兴奋中的象军,就毫不耽搁的调转方向,对准同一个目标直奔压阵的宋军而来。
数十头大象并肩而行,速度越来越快。近万斤的体重冲刺起来,地面上的积水都开始震颤起来。
城头上的守军也配合着开始高声唱起凯歌,他们的歌声隔着远了,本来应该是很模糊,但不知为何,却清晰的传到了观战的章惇、韩冈和李宪等人的耳中。
“南帝山河南帝居……”李宪的脸上露出一个不知该说是狰狞还是扭曲的笑容,“嘬尔小国,蛮夷之邦,也配称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万邦,哪里不是中国之属?还敢说‘截然定分在天书’!”
“他们是以为能胜过官军罢了!”章惇冷笑着,“李常杰大概还不知道,在这之前,官军已经杀了多少头大象!”
“人总是有赌姓的。这个时候,李常杰也不得不赌一把了。”韩冈为李常杰感到遗憾。
他的选择不能算错,大象畏火,可雨天连火把都点不着,加上宋人最为依仗的神臂弓也当在这些曰子的湿气重损坏了许多,正常的将领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错就错在他只掷出过一把六个六,接下来的赌局,都是最差的点数。而他的对手,也就是官军,总能稳当当保证每把都是大数。
大象狂奔而来,当面的蛮军纷纷逃窜,可正当面的数百名宋军却并无半点动摇。在甲胄的外面是一层油布雨披,藏在雨披下的,是一张张已经张开的神臂弓。
浸透了雨水的神臂弓甚至比平常的一石弓威力还小,但特意用油布裹起、又用猪油密封了装在放有石灰的箱中,用来以防万一的五百张神臂弓,却还能保持着水准以上的力道。
不过当箭矢穿过滂泼大雨,虽然大半命中,却也失去了杀伤力,仅仅射入了皮肉半寸,这份痛楚则更加刺激得一只只战象猛冲过来。
“好!”城头上的李常杰大声叫好,身后的守军将士也是一片欢声雷动。神臂弓果然已经排不上用场,一旦进入接近作战,区区百十斤的人,如何能与近万斤的大象相比!
但他们的笑容只是存在了短暂的刹那时光,宋军对抗战象的手段远远不止神臂弓一项。
霹雳砲当先出动,六具虽少,抛掷出来的石弹也只命中了一颗。但这一颗能撞跨城墙的石弹,落到一头战象的前额上,咚的一声就是一记闷响,战象登时倒在了地上,比起箭矢来更有效果,
“掷矛!”就在霹雳砲开始攻击的同时,亲自指挥作战的燕达也是一声低喝。
接替神臂弓的是李信麾下最为得力的标枪手,上古的人类拿着石块打磨出枪头的简易标枪,将大地上所有的巨兽都放进了食谱之中,如今换成了钢铁为尖刃的掷矛,只是从侧面奋力一击,飞掷而出的投枪就深深的穿透最前面的五六头大象柔软的腹部,
受了致命伤的大象仰天咆哮,引得象军队形一时大乱,站在最前面官军将士,随即挺起斩马刀反冲了上去。
当头挥来的象鼻如同一根铁棒,轰在士兵们的身上,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但身手灵活的士兵,却还来得及在战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