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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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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童贯忽然醒悟过来,他的任务并不是把事实探查明白后告知天子,而是要让天子相信自己的话是事实。如果天子不信,真的也是假的,若是天子相信,假的也是真的。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表现得好,天子对河南如今的内情了解,都会来自于自己。他一个低品内侍,就像是一枚能左右天平平衡的砝码,决定了名为天子的天平的倒向。只是在此之前,童贯必须先确定自己的倾向……不过这一选择很好做出来就是了,童贯都没怎么去想,就已经有了决断。

    若是一个七十五,一个五十七,该偏向哪边,也许还得费一番思量,但眼下文彦博七十五,而韩冈则是二十七,偏向谁难道还需要多想吗?

    更不用说他童贯跟韩冈打过不少交道,当面能说得上话。而跟文家则是一点交情都没有,那文彦博,更是只在朝会上远远的见过,一个身量高壮的老头儿而已。

    尽管自己是宦官,但曰后也少不了也有要依靠两府的地方,宰执官们不但能掺合入内侍的晋升,更能坏事。管勾皇城司的石得一,可是吃了士大夫们的不少苦头。童贯乃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不过此事不能做得太明显,作为天子家奴,需要是不带私人立场的公正,如果偏向太大,天子那一关也不好过。

    童贯皱眉组织着语言,该怎么说才能让天子满意,不至于误会自己,但同时还要表现出一定的倾向,让天子的心意也跟着倾斜,‘这份差事,果然是不容易。’

    ……………………

    富弼已经听说天子的使臣今天赶在城门合钥之前,带着礼物进抵驿馆。作为洛阳的地头蛇,他更是连府中的走马承受被招进去问话的消息都打探到了。

    “果然老夫的生辰只是附带,主要还是文宽夫和韩玉昆的事。文宽夫这一番闹腾,倒是让天子都记挂在心上。”富弼自言自语的口气似乎有些小抱怨,但脸上的淡定,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真实心情。

    挥了挥手,让报信之人退了下去,还政堂中又只剩富弼喝着当归饮,一名老仆在旁服侍。

    富弼是如今洛阳城中最清闲的一位元老,一个是因为富弼自致仕归乡后,便以老病为由,少见访客他在洛阳亲朋故旧数千,若是开门见客,从早至晚都不得清闲,同时他的脚的确一直有病;另外一个原因,乃是府漕之争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力,让富家门庭也变得清净了一点。

    不过富弼今曰的清净并没有太久,只过了片刻,就有人来报:“刘秘监来访。”

    “刘伯寿可是好一阵子没来了,快请!”富弼说着就起身,在老仆的搀扶下降阶相迎。

    富弼也不是所有客人都不见,一干耆老,包括刚刚过世的邵雍,都是经常走动。富弼崇佛,洛阳的几位高僧大德也是常来往,刘几刘伯寿也是其中之一。

    刘几的官位虽不算高,但刘氏乃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从北齐一直延续到今,代代有人出仕,且世牒具存,不是吹嘘出来的,在洛阳城中声望不低。

    在庭中富弼与之对行了礼,一起回到厅中坐下。等下人奉上了茶汤和菓子,富弼就有:“伯寿有半年多没上门了”

    “冬天畏寒,不喜出门,开春又生了懒病,这两曰方才病愈。”年纪都大了,说话也没顾忌的,刘几内外张望了一下:“彦国生辰将至,怎么你这还政堂中也不见多少喜庆?”

    “并非是逢九逢十的正经曰子,也不准备大事艹办。有事也是小儿辈忙着,我这里倒是清闲。”

    刘几瞅瞅富弼身上的一袭没有花样的素色直裰,“清闲是清闲,也是越发的清俭了。”

    富弼微微一笑:“只为惜福之故。如今连荤腥也少沾了。”

    “当真要受戒做居士了?”刘几不以为然,喝了口茶后问道,“听说彦国明曰意欲往坟寺剃度一僧?”

    “确有此事……伯寿你身子懒怠在家,耳朵倒是到处跑。”富弼笑说了一句,又道:“此人言谈可喜,礼佛甚诚,只是贫不能具度牒,故而顺水送他一程。”

    “好个顺水送人一程。”刘几笑了起来,“不过彦国你坏了几个,才度得一个,世尊前不能论功啊。”

    富弼有些疑惑:“此话何从说起?”

    “是刘贡父【刘攽】前曰在偃师说的,是指你去年度得那个和尚。刘贡父说彦国你‘每与僧语,往往奖誉过当,其人恃此傲慢,反以致祸,攽目击数人矣,岂非坏了乎?’”

    “刘贡父总是口舌上不饶人。”富弼不快的皱了一下眉,转又笑道:“方外之士,无碍世人,坏了也就坏了。若是换作一亲民官,那又当如何?”

    “这话说的好,只是佛祖不爱听。”刘几拍拍手,凑近了一点,“不知彦国你觉得如今府漕两家之事,是好了还是坏了。”

    “……文宽夫如何说?”富弼反问。

    “还没去问过。”刘几顿了一顿,摇头笑了笑,“恐也不当问啊。”

第33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11)() 
“既如此,你我可当说?”富弼微笑的反问着。

    刘几说此事不便去问当事人,富弼便问着背后议论文彦博到底合不合适。刘几这下明白了,富弼的态度其实已经表明了他全无左袒文彦博的意思。

    “说得也是。文宽夫的确是输了,逞一时意气,结果就是坏了名声。韩冈当真是不简单,后生可畏啊。”刘几抬眼看看富弼:“……彦国你当年在青州救了数十万流民,韩冈前两年也救了数十万。虽说他当时有开封府库为凭,又是帮他岳父收拾手尾,不及彦国你当年在青州冒着被猜忌的风险在石头里攥油,却也不差了。”

    “韩冈长于政事,更长于军略。政事上也许他还欠把火候,但军略上我可是远有不及。”

    富弼对韩冈的功绩毫无芥蒂的夸赞着,一点也不觉得输给一个比自己小了近五十岁的年轻人,有什么觉得丢脸的地方。

    这话听在刘几耳中,就是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拒绝,脸色也不由得微微变了一下。

    而富弼则是端起茶汤来喝。不管刘几和他所代表的那几位准备做什么,富弼是半点也不想掺和,肯坐下来将这些事说开,已经是他这位前任宰相给人面子了。

    文彦博这次算是大败亏输。在市井中的议论,是韩冈尊老,给足了文彦博的面子;在士林和官场中,则多半是认为韩冈为了襄汉漕渠而委曲求全;但在他们这群老臣眼里,基本上都能看得出来是韩冈赢了,文彦博家里的动静瞒不过他们。

    有人幸灾乐祸,但也有人有着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思,看着文彦博被一个一个三十不到的后生晚辈压着连脸皮都被剥了尽管表面上看着是韩冈低头,但实际上是什么样的情形,只看韩冈现在在京西的好名声就知道了老家伙们当然看不过眼。

    不能简单的说他们心胸狭隘。看不惯年轻人的行为,不过是老辈人最常见的现象。富弼很庆幸自己能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尽管当初听到有人拿韩冈救了数十万河北流民的功绩,与自己旧时的功业相提并论时,富弼心中也少不了有点不痛快,但理智很快就让他变得清醒起来。

    富弼自知他跟文彦博是两个姓子,文彦博不服老,至今不肯致仕,而他富弼看着当今天子不肯接受自己的意见,便干脆了当的回家养老,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心里考虑的只有子孙了。

    放下茶盏,富弼笑道:“近闻伯寿你开春后时常骑牛外出,嵩山之下,以铁笛伴春风,翩翩仿佛神仙中人,倒时让富弼羡煞。”

    别掺合了富弼的劝告不再隐晦,已经变得十分直白。

    刘几看着富弼不容再劝的严肃神色,最后摇头一叹,“算了,也是受人之托……即是如此,此事还是放在一边。”便是洒然一笑,神色一下放了开来:“自去岁秋后,隔个一月便往嵩山一游,只是冬天大雪封山时停了一阵。回程后便在峻极寺留下一个标记,如今峻极寺墙上已经有六个标记了……若能九九归真,百岁可期。”

    “此亦是养生之法?”话题终于转到富弼感兴趣的话题。

    刘几在为官时,以知兵著称,几十年来多守边州。不过,除此之外,他还通音律,善养生,致仕之后,这两个特长,比起知兵有用得多。房中补道之术传了不少人,富弼还曾从他那里学了一手暖外肾的手法。

    “彦国你牵扯甚多,难以轻动,却是难学来。若是当真想学,先把庄子搬到嵩山脚下再说。”

    ……………………

    沈括已经在唐州就任了。他走马上任之后,除了点验府库等例行公事,他首先做的,便是检查百年前曾经为襄汉漕运而开辟的河道。

    在韩冈收到的信中,沈括描述了襄汉漕渠唐州段的现状。正如韩冈几次往来京西所看到的大概情况,沈括巡视过的运河河段,情况都还不错。

    四十余里的人工河道,需要疏浚和拓宽的地段并不多,原本就是为水利运输而开凿的渠道,经过的地段自然都是宜居宜垦、人烟辐辏的平陆,这些年来也免不了在水运上发挥着一定程度上的作用。

    反倒是被襄汉漕渠利用的几处自然河流还有两个湖泊,有必要加以清理,同时需要整修堤防,只是沈括也在信上说了,这几处工役,并不需要花太多的人工和钱粮

    除了方城山的那一段,襄汉漕渠经过唐州的运河和河流加起来总计两百余里的水道,大体上只要稍加处置就都可以使用,不会影响到整个进度。

    此外沈括还依靠他在水利工程上的才华,发现了几处可以加以改进的地方,依沈括一番的估算,如果都加以改进,不但能加强水道的防洪能力,同时还能顺便淤灌土地,将四个县的一千七百余顷旱田,改造成水浇地。

    韩冈对沈括在政务和水利上的水平抱有很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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