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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听说过边臣要为兄弟服丧了?就是遇上父母之丧,边臣都要夺情,何论兄弟。这分明是畏战!”
种建中一顿火发过,焦躁的心情也收敛了一点,“眼下官军驻扎在宥州寸步不移,而盐州那边还不知道还能拖多久。得尽快冲破过去,否则盐州城破,反倒是我们成了送上门的肥肉。若是给环庆军抢了先,情况就更糟了,五叔多半又是几天几天的睡不好觉。”
……………………
小院中的两株紫薇在秋风中凋零。
昨日夜中的一股寒流,不仅给燕京析津府带来了第一场降雪,也让紫薇树的落叶洒满了庭院。
晨光洒满小院的时候,两名汉家的婢女拿着竹耙,清理着满地的落叶。耶律乙辛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这两名正值花信韶龄的美婢打扫庭院,神色间是难得的轻松自在。
紫薇是从南方移植来的花木,光滑的枝桠都快长到了耶律乙辛的窗外。这一种长不高的花木,也许在南方算不上珍贵,但在北方,却成了耶律乙辛居所中的装饰。
繁花落尽,树叶凋零,紫薇树只剩下光光的树皮。这样光溜溜的树干,猴子上去也得滑下来,也不知是谁起的诨名流传在民间。猴脱刺的名号,也是给捆绑上了。
耶律乙辛听人说过,紫薇在百花中花期最长,从夏至秋,百日常开。但如今已经是深秋,花期过了,却无人在意。
已经是深秋,秋捺钵的日子早就过了。在往年,这时候都该启程往举行冬捺钵的广平淀去了。但耶律乙辛甚至放弃了城外的御帐,而带着年方幼冲的天子,住进了析津府城中。天子起居在宫室中,耶律乙辛则是在宫室边找到了适合自己居住的宅院。
身居宅院中,耶律乙辛大权在握的发号施令。前来求见的官员数以百计,让人们完全无视了天子。
不过就是权柄独揽的耶律乙辛,也是不能将兵力随意调动的。尤其是宫分、皮室这样的精锐,全都是一人三马,胃口比得上十几名步兵。对他们的调动一次,都是几十万担的粮草成为泡影。
耶律乙辛也是不想浪费宝贵的粮食资源,现如果不能从宋人得到补足,那么消耗的必然都是南京道为数不多的存粮。
“打仗嘛,就跟做生意一样,必须要有赚头。”张孝杰早早的就来到耶律乙辛下榻的住处,跟着他入宫向天子请安,“不论是直接抢掠,还是设法从宋人那里取得,都得避免折本的结果。”
“说得没错。本钱的确就那么多,想要靠着本钱不断的赚钱,就得多想想办法。”
耶律乙辛在寝殿外等候着天子传唤。对于如何压榨宋人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他也一直在考虑,并根据局势的变换而改变其中的某些细节。
一名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从殿中出来,在耶律乙辛面前磕了头,“天子已经在殿中等候,还请尚父、相公进殿。”
跟在耶律乙辛的身后亦步亦趋,张孝杰抬眼望着前面的同伴,“那是阿骨打吧?变得还真快。不过出去几个月,回来一看,都变得像模像样了,看不出来是才来”
“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向人学。”耶律乙辛话声沉稳。
张孝杰轻笑了起来:“日后劾里钵当有得头疼了。长子乌束雅和次子阿骨打之间,哪一个统领部众都不会给完颜部丢脸,能有一个就该喜出望外了,可完颜部偏偏有两人。再过几年可是有得乐子看了。”
“那就最好。”耶律乙辛的话很简单,但他一样想看到完颜部的四分五裂。
耶律乙辛将完颜部部族长的次子放在小皇帝的身边做宿卫,这段时间以来,多少人都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
张孝杰向耶律乙辛请示:“宋人已经在给下面的仆佣开始种痘,据说效果很好,种过痘的都没有的天花。是不是早日给天子种上牛痘?省得他们再继续收买人心。”
“暂时还不用。”耶律乙辛有着足够的耐心,“等过几天再说。天子种痘事关重大,不能草率从事。在外面找人练手就练手好了。”
“下官明白。”张孝杰应了一声,却又道:“不过南朝副使蔡京不好打发,他的眼睛太毒,许多事都瞒不过他。”
宋人派来的使节,正使沈括,副使蔡京、夏元象,上百号人马,吃喝拉撒都是靠大辽来支持。消耗之大,绝不在战争之下。
“沈括不好应付。而他下面的蔡京也不见简单。南朝人才济济。”耶律乙辛叹着气,他手上可就是缺能做事的官员,韩冈、郭逵、王韶这样的名帅他不指望了,沈括渊博、蔡京智高,纵然没有军略上的成就,也是难得的人才。可惜在他麾下,就是张孝杰、萧十三都算是人才了。
“不过就是人才再多,也比不上尚父的超凡绝伦。”
耶律乙辛微微一笑,却不顺着话接口,而是转过话题:“郭逵现如今坐镇定州,韩冈在河东。两边相互照应。想在他们身上打出缺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尚父是胸有成竹了。”张孝杰用着陈述句的语气。
“不过是另辟蹊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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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3)()
“郭惟忠所部已进抵小红崖,今夜之前,当能将营寨修好。”
“玛克密娘山的斥候回报,发现一股贼军正向神泉寨方向行进,大约四百骑。不过其中有两三成是党项的装束。”
“韩相公、李太尉,乌龙寨急报,精移岭下的两个村子正受贼军攻击。贼军人数当在千人上下。”
“贼军一部正在宁甲村休整,其兵力在千人以下。”
自从前两曰,数百阻卜贼穿过葭芦川防线,攻入晋宁军内陆劫掠。从那一天开始,从远方赶来的贼寇越来越多。
葭芦川流域诸寨堡所组成的防线在阻卜人的铁蹄下,如同薄薄的一张纸片,转眼就被冲破,并踩在脚下。
晋宁城中,一时兵荒马乱,谣言纷起。最夸张的甚至谣传到夏州的种谔已经战败深思,有三万党项和阻卜联军,正往晋宁军杀来。不论信与不信,从晋宁军东渡黄河往对岸的克胡寨去的百姓,这几天翻了好几倍。
一直到昨天午后,经略使韩冈领五百骑兵渡河而来,才将浮动的人心稍稍安定下来了一点。不过该渡河的还是渡河,并不因为韩冈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不过眼下的晋宁城衙中,则是乱中有序。在公厅中进进出出的将校、官吏,都是脚步匆匆,却没有一丝惶急。
围在厅中沙盘边的韩冈、李宪,以及十几名将领,现在皆是聚精会神,甚至都有一股隐隐的兴奋。看着小吏依照军报,将一面面不同花色的小旗,插在蜜蜡制成的地形沙盘上。
韩冈低头盯着沙盘,头也不抬:“张世宗,进入神木寨【今陕西神木】暂避的百姓,可曾安顿好了?”
刚刚进了厅来的中年将校忙不迭的躬身回话:“禀经略,末将来晋宁之前,已经将得胜沟、禹庄两个村子的百姓安顿下来了,食宿皆已安排妥当。等这一仗结束,就可以让他们回去重修村寨。经略尽管放心。”
“这就好。”韩冈点点头,直起身,锐利的视线扫过厅中众将,“眼下贼寇乱我河东,晋宁、麟州的百姓备受其扰。本帅正要出兵进剿,这时候,决不允许有借机牟利、劫掠百姓之举。官军为民剿贼,可不要在百姓中也成了强盗。”
立刻就是一片声的应诺。来自经略使的吩咐,没有哪个将领敢于当面不加理会。
“李瑛,你的第九将左部明天之前能不能分出一个指挥进驻到窟薛岭下?这条路上只有一个指挥驻守,实在有些不放心。”
一名瘦高个的将领在韩冈面前恭声道:“经略明察,末将的宁河堡中现在就只有三个指挥,分出一个指挥后,就是剩两个指挥了……”
李宪在旁插话道::“宁河堡地势险要,驻屯三个指挥的兵马,能在万名敌军的攻势下,守住七八曰。但阻卜人从不会攻城,就是只有七八百人守堡,也不用担心会被攻破。”
韩冈和李宪表达了相同意见,李瑛自然不敢再说什么:“末将这就派人回去通知。不过……”
“不过什么?”韩冈追问道。
“窟薛岭中的粮食不够,宁河堡中也缺粮。移防调兵不难,但人马的口粮如何是好?”
韩冈转过去看李宪:“都知……”
“在下现在便着人去安排。”李宪说着,从身后站在墙边的一众官僚中,点了一人处理。
待李宪吩咐过下面的将校,韩冈放心的长舒一口气。李宪陪笑道:“这一下,阻卜人当是插翅难飞了。”
韩冈摇摇头:“现在只是将几条主要的通路给堵上了,还有许多的山间小道,没办法全部落锁。”
“给阻卜贼人捡了便宜去。”李宪骂了一声:“要不是官军为了连同弥陀洞,一心守着葭芦川北,也不会让贼子捡了这个便宜去。”
韩冈看这地图,也在同时叹了一口气。河东军的主力之前就驻扎在弥陀洞到晋宁城一线,最北到麟州的神木寨为止,几处寨堡全都在葭芦川北侧。而阻卜人恣意劫掠的位置,绝大部分都是在葭芦川南侧。的确是钻了空子,捡了便宜。
不过在阻卜人钻了进来之后,韩冈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没有下令葭芦、乌龙、神泉、宁河沿河四寨堡扎紧篱笆,而是密令前方寨堡,将口子再放大一点。同时还遣人昭告葭芦川内部各乡村、部族,提防阻卜贼寇,若是无法抵挡,可以退入各寨暂避锋芒。
之前的几十天里,来自北方草原的阻卜骑兵,如同一群蝗虫,将银夏之地,能够劫掠的部族一扫而空。正在饥渴的寻找下一头肥美的羔羊。这时候,听说了葭芦川这边还有可以劫掠的村子,就像嗅到了蜜糖气息的蚂蚁,全都涌了过来。
葭芦川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