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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头,十几人便拥了上来。
“都来了?”吴逵环目一扫,自家在结识的十二个兄弟,竟无一脱漏的全都来了此处等他,“当真决定要跟随我走下去。若是你们随军重回大宋,说不定日后都能有个出身。”
“哥哥这般好武艺都不想回去做官,俺们几个也都是没个心思再做官军。回去后还不是照样没个奔头。”
“说得正是。就算是做了官,又能如何?还不是照样要受官的鸟气?!这盐州不就是如此,要不是那个徐学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攻破?就是换了俺来守,好歹也能多守个三五天。”
“俺当年犯下的事不小,就是官府那里免了罪,仇家也还在,回去后也不会有好结果,跟着哥哥,省得提心吊胆。”
“当初就是没心思在军中混才出来的,眼下也没个家事拖累,愿意跟着哥哥。”
没有一个人犹豫。
“可是要去更西面!”吴逵提醒道。
“愿随哥哥到天涯海角。”
“听说西面大食的女子都是绿眼睛,金头发,俺去了,可是要先尝尝鲜。”
“俺要两个!”
“大家兄弟,还是先一人一个!”
众兄弟的笑谈中,将西夏军中的小心翼翼抛诸脑后,一转变得豪气干云,吴逵放声大笑:“自从离开大宋,躲到西夏隐姓埋名七八年,想不到还有群兄弟肯跟着我。既然如此,我们十三个兄弟,就去打下一份基业来,天王老子也别想再使唤我们!”
“哥哥说的好,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再使唤我们!”
“对了,隐姓埋名是什么意思?”
“都相处这么些年了,还不知道哥哥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
一个个疑问随着马铃声渐渐远去,走向风沙吹起的方向。
……………………
“辽军南下?突破了黑山威福军司?”韩冈突然之间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一惊,“是否确认过了?”
“辽军的兵力在三五万之间。要仅仅是几千人,还真不一定能探查得出来。”折可适回道。这是折家送来的情报,对于家里的情报来源,折可适还是很有几分底气的。
韩冈拍拍大腿,对于这个情报,他相信。虽然出乎意料,但却完全合乎情理。
之前给绕进了思维定势,耶律乙辛通过支持西夏来讹诈岁币的举动是为了稳固他的权位,而攻取西夏的土地,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个得利的渔翁,同样是对耶律乙辛巩固他的的权位有着极大的帮助。
“盐州陷落早了一步。”
“可惜种谔迟了一步。”
“两边应该都在后悔。
黄裳等几个幕僚在下面说着。
“龙图,我们该怎么办?”折可适问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应该错过!”
幕僚们都竖起了耳朵。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西夏既然完了,在与辽国定下国界之前,能抢到的都要抢到手。迟了就等着看辽人得意。韩冈在河东,看着西面乒乒乓乓乱打一通,局势变化得让人目瞪口呆,但他闲得就只能发呆。除了一个阻卜人,就没有什么的功劳了。
“说得也是。”韩冈想了一想,“不过太冒险不好,先收回丰州再说。”
“丰州?”几个幕僚齐声问。
韩冈点点头:“丰州!”
丰州有两个,韩冈说的是旧丰州。
丰州、府州、麟州这个云中之地,在唐末便为党项人所控制。府州是折家的老家,而更偏西北的丰州则是王家世袭。当元昊立国,向南在好水川、三川口、定川寨打了三次大捷,向西吞并了河西,向东时,则是将河东路在黄河之西的土地抢走了不少,丰州便是其中之一。
当丰州被攻陷之后,朝廷便从府州割下一块地下来,重新设立了丰州。
不过这个丰州,不再是由王家世袭,而是从朝廷派人来接管。王家尽管死光了嫡系,但旁支还是有不少,真要找人继承还是找得到。朝廷这么做,乃是趁势削藩的用心,断了王氏的根,顺便把折家也削弱了,在朝廷看来这是坏事变好事。
不过现如今,丰州还是在折家的控制中。朝廷派来知州、派来通判,当地驻军的主将和指挥使都是外派来的,但下面的士卒和底层军官,全都是以折家唯命是从,分割不分割其实还是一回事。
旧丰州算是最简单的目标,距离近,而且还是大宋旧有的领土,收回名正言顺。
韩冈抬眼看折可适,笑道:“收复旧丰州,这个想法当是跟令尊一样。到时候,折家可是要为全军先锋才是。”
折可适脸色微变,但有立刻恢复正常,但说话时,变得更为恭敬:“龙图说得是,家严也是想先以丰州为目标,想让下官询问一下龙图的意见。不意龙图已经看破了。”
折家愿意与韩冈合作。
韩冈之前在调遣骑兵相助种谔的时候,没有一点耽搁和延误。给折克行留下了很深的感触。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一如当年他在罗兀城时一样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不管韩冈这么做是真情假意,或是出自什么目的,折克行都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深交的官。就算他是装出来的,日后他若是想要维持这样的形象,那么他就必须继续伪装下去。伪装一辈子,那跟真的还有什么区别?
取得韩冈的认同,由此更进一步拉近关系,是折可适从家中得到的任务。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的,有些事要坦白一点才好。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一)()
当西夏的灭亡已成定局,西北的这一场高chao迭起、每每出人意表、峰回路转的战争,终究还是到了尾声。
无论辽国还是大宋,都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将西夏的遗产分割,然后吞并、消化。
韩冈和折家夺取丰州的计划,就是为了争抢西夏的遗产。
“西夏亡国,亏光了老本,这是不消说的。而大宋损失虽大,但能得到银夏和甘凉,好歹还不算折了老本。不过耶律乙辛的便宜就占得大了,让人恨啊!”
听了折可适的话,黄裳不屑的说道:“灭了西夏,占了兴灵,的确是神来之笔。但兴灵之地的党项人人数尤众,契丹人想要据有其地,不知要死上多少人。”
折可适呵呵笑道:“所以小弟说是耶律乙辛占便宜,而不是大辽。何况辽国的损失,又关耶律乙辛何事?阻卜人的势力被削弱了西阻卜也算是阻卜的一员过去曾经大败辽国,留下不少血仇的西夏也灭亡了;大宋一番辛苦,可树上最大的一颗果子,就给耶律乙辛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易摘走,让大宋丢人现眼。名有了,利有了,仇报了,顺便还让敌手丢了大脸,耶律乙辛的地位将会如曰中天。”
韩冈本是在看着公文,听见两人的对话,抬头道:“以耶律乙辛的行事,当是会将那些偏向他,却又不完全听命的势力安排到兴灵去。在剿杀党项部族的过程中,逐步消耗他们的实力。他不会吃亏的。”
好吧,其实这是韩冈的想法,换做他来做,肯定会这么去做。
黄裳摇摇头,犹有不屑:“想不到耶律乙辛眼光狭隘如此。”
“记得佩六国相印的苏秦吗?他为什么送张仪去秦国。人与国家的利益不可能是一致的。莫说权臣,就是皇帝,不也有隋炀、商纣吗?”
虽然韩冈认为杨广的名声有一多半是多亏了硬要看自己起居注的那一位,帝辛也是得多谢武王、周公,乃至春秋时代的百家诸子常年不懈的诽毁,但这时候就没必要标新立异了。
韩冈深有感触的叹着,“耶律乙辛是权臣,不是皇帝。在辽国的未来和自己的权位之间,你说他会选择哪一个。而且在他眼里,多半是自认为只有巩固了自己的权位,辽国才有未来。”
“这样的人其实不少啊……最近不是有个徐禧?还有朝堂上的相公、参政呢。”折可适毫无顾忌,嬉笑不拘。
黄裳更是书生意气,也不会认为骂几句朝堂诸公有什么大不了的。跟着折可适一起骂起了王相公和吕参政。
韩冈看了折可适一眼,又低头下去看公文。
折家这一次的心思不小,多半也是被辽人刺激到的。
旧丰州也好,新丰州也好,其实能算是折家势力辐射范围。
丰州的第一代是王甲,王家的家主,归附大宋、修筑丰州城都是他的决断。与折家联姻也同样是他的决定。其子、同时也是丰州第二任知州王承美,便娶了折家女为妻,第三代的王文玉得喊折御勋和折御卿为舅舅。而折御卿、折御勋还有一个妹妹,嫁给了杨业。
对于折可适来说,折御卿和折御勋两位曾祖父、曾叔祖父,隔得虽不算远,但也是几十年前的人了,逢年过节倒还能记得上柱香,呈上碗麦饭。但平曰里,极少挂在嘴边。
只是折家在云中之地势力扩张和根基深植,泰半是折御勋和折御卿的功劳。云中大族,基本上都跟折家有或近或远的亲缘关系。这些关系交织成的一张大网,使得折家在云中之地屹立不倒。
不过若是辽人占了旧丰州,并向南收取了所有大漠以东的西夏土地,将云中这个突出部半包围起来。折家倾覆的危机将近在眼前,再严密的关系网,也挡不了马刀一击。折家是不得不拼命。
韩冈已经传书李宪,这件事需要他的协助。
几天后,被韩冈使人飞马传书召回太原的李宪,终于到了,比韩冈预计的要早了三天。
行程匆匆的李宪一脸的焦急,一见到韩冈,劈头就道:“龙图,旧丰州夺不得,夺不得呀!旧曰丰州的辖地,一多半在辽人手上。强行要取,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韩冈愣了一下神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都知误会了。丰州和丰州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我要占的,是丰州城被元昊占去的丰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