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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一场比赛,全都是新参赛的马匹,都没有什么名气。远远比不上这段时间正当红的青骓和掠影——这是模仿天子的那一匹浮光而起的名号,据说有着大宛天马血统。但看台上的此起彼伏不间歇止的喧嚣化作声浪扑进厢房中,却让人感觉不到这些赛马的默默无名。
韩冈走到栏杆边,也不坐下来,站着凭栏而望。就看到其中一匹高大神骏的河西马,一马当先,将其他赛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看模样就是一举夺冠的架势。
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千里镜——这是何矩给他的,待到离开后就会还回去,绝不会带进城中——韩冈用千里镜看着赛场上飞奔在最前面的那一支,号衣上的红色十三很是显眼。
“飞里黄是赢定了!”王旖终于抬起头来,脸颊上有着因兴奋而来的潮红。
“不,他输定了。”韩冈摇头反驳。
“为什么这么说?”王旖和严素心齐声问道。
韩云娘盯着外面的比赛,根本没有注意到包厢内的对话,而王旖和严素心都是一头雾水,眼下赛程过半,但十三号飞里黄依然是排在第一。
“这可是长达六里的赛程,要绕场三周,一开始跑得太快,后面就会慢下来。”韩冈轻笑着解释,“十一号飞里黄的骑手是个新人,一上来就领跑。三号和八号这两匹马,体格不比十一号差,现在虽然混在众人之中,但他们肯定是准备将气力留在后半程发挥出来。”
仿佛是在配合韩冈的话,片刻之前还遥遥领先的十三号飞里黄,这时候已经跑得越来越慢,七八个马身的差距,也在转眼之间缩小了一半。
王旖和严素心看着直发愣,只听到韩冈继续在说:“从一开始就硬拼的那是蠢货。一场比赛要合理分配体力才有可能赢下来。若是赢了今天的这一场,就有资格参加更高一级的比赛。可若是以为这个原因,就只顾往前跑,那肯定是会被淘汰出局。”
在这场比赛中出场的所有赛马,都属于丁等一级,只能参加所谓的垫场赛。但赛马采取的是积分制,随着赛马成绩一步步的提高,积分越来越多,就可以一步步的向上升级。等级越高的比赛,奖金就越多。甲级的赛马,只要参赛,就是最后一名也有数量丰厚的奖金可拿。当然,若是成绩一直不好,也是会降级的,没有哪家马主会乐意一直拿最后一名的奖金。
“官人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王旖从来都没见过韩冈对赌马有什么兴趣,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其中情弊。
“现学现卖而已。”韩冈解释道:“要知道,在赌场上庄家是不会输的。”
“庄家?”王旖楞然,立刻追问,“难道这赛马事先就被人定好名次了?”
“倒不是操纵比赛,但谁有实力,谁没实力,只要拿到资料,在比赛前预测个大概出来并非难事。有这本事的,也不止是总社中的成员。”韩冈坐了下来,冲着妻妾笑道,“要不要打个赌,今天的这第一场,买十三号这一对赢的,当不会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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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早趁东风掠马蹄(中)()
以韩冈过往的累累成就,以及他过往一干对手的下场,当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要与人打赌,世上往往会被他的气势压住,没有几人敢于随便应下。〖〗
但王旖是韩冈的枕边人。知道韩冈对没把握的事,有时候会更加虚张声势,反倒是有了十足成算后却会装着没什么把握的样子。平常在家里下棋、赶双陆,没少用诈术,早就不会上当了。
“官人又要骗人了。”
“那奴家当真就跟官人赌了?”
王旖和严素心一人一句的笑说道。
“当真要跟为夫赌?”韩冈笑了一声,回头瞥了一眼已经将曲礼打发了,正低头垂手的站在门外没有进来的何矩,“何矩,你说这飞里黄这一场能不能赢?”
何矩听了韩冈的问了,便往房里走了两步进来。
何矩这等大掌事与行里定的都是终身契,在名份上从属于顺丰行,而韩家是顺丰行的大东家,从这个时代的风俗上说,基本上就是韩家的家仆。〖〗虽然进不了内院,但韩冈的妻女出来后也不需要回避着他。所以能在韩冈还在外面的时候,领着韩家女眷进包厢安顿。
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大户人家的女眷都要戴上帷帽遮着脸面,否则名声上就有些问题了——当然,不得不挑起一家重担的当家主母可以例外,而且也只局限于官宦豪门,普通人家可没那么多规矩。
“回端明的话,飞里黄其实不差,若是一场场比下去,十二场之内当能攀上乙级。今天这一场,如果路程能减半,赢得必然是飞里黄。而且若不是今天这般一上来就猛冲,其实也有很大的胜算。”何矩斟酌着言辞,尽量两边都不得罪,但王旖嘴微微嘟了一下,还是有些不高兴。
韩冈将自己得意的笑容展露在王旖的面前,看着有几分轻浮的故意笑道:“怎么样,为夫说得没错?”
王旖转头开比赛,根本不理会他。
“不过这一局面其实是刻意的,一开始飞里黄的马主就没打算赢。〖〗”何矩突然插了一句嘴。
这时候,比赛已经到了后半段。转过一个弯道后,渐渐慢下来的飞里黄和后面追上的几匹赛马快要挤作一团,争抢着内圈,使得比赛进入白热化的阶段。看台上助威掀起阵阵声浪,隔壁的包厢里,也传来了一阵阵毫无顾忌的大声叫喊。
但韩冈和王旖、严素心都猛然回头。“这话怎么说?”王旖问道。
“是要保谁得胜?”类似的战术,韩冈在后世见得多了,听何矩一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何矩没打算放过这一次在韩冈面前表现的机会,“回端明的话,是八号黑风追云。十三号飞里黄先出头带着快跑,领着其他马一起跑,只要其他其他骑手没防备上了当,赛马后半程就同样接不上力气。八号黑风追云跟在后面的大队中,跑得是最轻松的,到了后面就可以冲刺了。”
严素心手上有个事先发来的册子,大略介绍了赛程和每一匹参赛赛马的资料。用活字印刷出而成。从纸质到印刷都很粗糙,远比不上雕版精致。不过胜在快速而且廉价。〖〗虽然排字一定要识字,但雕版匠人刻出一部耗时太多,最后算起工钱来,还是排字工少一点,所以用过就废弃的报纸、广告,或是寺院散给信徒的经文语录多有用上活字印刷。
严素心将册子展开,翻了几页后递给王旖,道:“黑风追云和飞里黄的马主不是一个人啊。”
“本来就不能是一个人,这在赛制上是严禁的。”韩冈说道,“就像一场球赛,踢球的两队不能是同一家的球队。但明面上不行,却也保不住有人暗中做手脚。”
从赛制上,一开始就禁止了同一家的两匹马参加同一场比赛,以防由此来使出保送战术。但实际上这样的违规行为,是禁绝不了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
何矩低头回话:“飞里黄和黑风追云虽然马主看着不一样,但实际上还是一家的。这两匹马是四个月前,从凉州一起被人买走。”他用低得只能让韩冈、王旖严素心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是行里从凉州传来的消息,是高太尉家。”
韩冈哼了一声,他知道,何矩话中的高太尉就是高遵裕。〖〗
自从在伐夏之役失败后,高遵裕就被投闲置散了——也幸好这一场战争胜了,没有被责罚,还是留在了京城中,只是没有事可做。如今看起来,倒是找到乐子了,只是这急功好利的脾气,还是没有改。
“黑风追云要赢了!”韩云娘窗口的栏杆边叫了一声。
韩冈、王旖都转头望着赛场上。
已经是最后一圈,赛场上提示用的红旗也挥了起来,看台上的鼓噪声也陡然间拔高了数倍。十二匹赛马中,唯一的一匹黑马也就在这个时候从混战中脱颖而出,速度逐渐加快,如黑色的旋风一般从外圈赶超上去,转眼间就进入了第一梯队之中,而在前半程领衔的飞里黄则是掉了队,越来越慢。
“苦心积虑啊!”韩冈摇头感慨了一声。
何矩道:“其实三号卷毛青的骑手是顶尖的老手,是濮王府名下,赢面也不小,现在也在前面。”
“濮王府?”韩冈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又回头;“……是濮国公?”
“不是,是邺国公。〖〗”
韩冈眉头挑了一挑,原来后台是宗室中最喜游乐的邺国公赵宗汉,也是当今天子还在世的近二十个亲叔叔中最小的一位。
英宗的兄弟多,连英宗总共二十八个。这几十年,濮王一系,爵位都在英宗的兄弟们手中传递着。能袭爵的都是兄弟,想要落到下一代去多半还要几十年——最小的赵宗汉,只比神宗大了七八岁而已。
如今执掌濮王府的赵宗晖是赵顼的嫡亲叔叔,身任濮国公、淮康军节度使。想升到郡王,还得几年的功夫。再往上升嗣濮王就得更久了,最后能不能承袭濮王一爵,那还真是难说。
大宋的封爵体系有别于汉唐。亲王就算后人由袭封,也不会立刻封爵,都是得从郡公、国公、郡王一路升上去,很多时候,用个十几二十年升到郡王,到了死后才能再得赠一个亲王封爵。
这样的制度甚至使得仁宗时,宗室中甚至出现几乎无人拥有王爵的局面,让仁宗皇帝不得不加封十位太祖、太宗和秦悼王三兄弟的嫡系为王,免得入太庙时场面太过难看,只是这封爵晋升的制度并没有改变。也不过二三十年功夫,宗室中的王军又少了大半。就是出了英宗和当今天子这一系的濮王府,也没有一个王爵。
赵宗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能接掌濮王府,除了因为他的排行靠前之外,也是与他的品行有关。但当今天子的叔叔和叔伯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