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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礼在东城外的河港附近很有些名气,密州人氏,在京城中做了有十几年买卖,在五丈河那一条线上有一支船队。熙宁八年天下灾荒的时候,他在京东捐了一千八百石稻谷,换到了一个从九品的县尉。这两年他在京城中经常在蹴鞠球场和赛马场与人结交,认识了不少宗室和官宦人家的子弟,生意越做越大。”
韩冈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熙宁八年饥荒的时候,能捐出一千八百石的粮食,家底当不是一般的厚实。
不过留心这个密州的豪商,也只是一面之缘后的心血来潮而已,对海上贸易的希望,韩冈不可能放在外人的身上。最后也只是吩咐一句,让何矩平日里多查一下京东商人的底细,尤其是做海贸的。虽说现在无用,但迟早能派上用场。
何矩应下了,问道,“端明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赛马是没有了,就这么比下去好了。”韩冈看看正关注着场中比赛的妻妾儿女,今天这一天用赛马打发时间看起来并没有做错,只是他又想起了在不远处的另一座球场中正在举行的比赛,“今年行里的球队在厢中联赛第一是没问题了,季后赛能走多远?能不能拿个头名回来?”
“恐怕有些难。前面大半个赛季也没能将积分拉开。如今还剩下五轮,只要败上两场,季后赛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何矩叹了一声,“今年城西厢这边的球队,进步速度太快了,”
“这样才好看。”韩冈笑了笑,并不为自家的球队担心,“可惜在赛马场这边看不到今天的球赛,要是能在一个赛场中比赛就好了。赛马场这么大,放一支蹴鞠队进来也没什么。。”
蹴鞠联赛的季后赛还没开场,但常规赛已经到了尾声。今天韩冈得闲,看一场蹴鞠比赛其实也不错,正是赛况白热化的时候,只是韩冈更想看一看赛马,故而才带了全家到赛马场这边来。若是能同时看到不同的赛事会聚一堂,感觉会更好。
“两边的总会天天打嘴仗,谁为主谁为次?哪边都难让步啊。”何矩则叹道。
韩冈摇头,就他所知,蹴鞠和赛马两个总会的关系的确是很恶劣,虽然比赛类型完全不同,但面向的人群相似,很有些瑜亮之争的意思。
又是一轮比赛结束,欢呼声猛然间从观众席上爆响起来,隔壁包厢里也不像前一场比赛后那么安静了,看起来这一回不是冷门。
听着隔壁欢呼雀跃的跺脚声,还有从窗口传进来的声浪,观赛的上万人似乎都陷入了狂热之中。韩冈也不禁再想,到了午后的更高级别的场次,这样的气氛不知还会如何热烈。
东京百万军民,来此观赛的有万人之多,一百人就有一名。虽然比不上蹴鞠联赛比赛时,一个坊中的男女老幼全体出动,为本坊的球队加油助威;也比不上两年前开始,金明池畔天子驾前争标大赛的盛况,但在绝对数目上,也是足够惊人了。
东京城庞大的市民阶层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沉迷于两项赛事之中,这项产业所吸引的财富,也是一个让人惊骇,也让人趋之若鹜的数字。
单纯的农业社会,支撑不了这样的比赛。大部分农村,只有一年一度的社赛和年节时,才有百戏、杂剧或是赛事之类的活动。只有大型的城市,大量的人口和财富,才会有组织化的体育比赛。
或许这就是在工业革命的进程之中附带的成果了。在棉布的生产上,纺纱机和织布机的运用,大批雇工的出现,使得整个棉纺织业已经开始半工业化,与此同时纺织技术也开始向丝织业扩散。随着技术的进步,思想会转变,社会会变革,文化风俗也会相应的发生变化。文化和娱乐,越是能普及到民众,就代表着社会的文明程度就越高。
新式的生活方式,会逐渐改变了男耕女织的传统,当然不会受到普通士大夫的喜欢,贱视工商的思想仍是文人中的主流。但变革的潮流是无法抵挡的,随着工商业逐渐发达,行会的实力也在逐渐加强,市民阶层更是在不断扩大,他们需要一个与他们相配合的社会文化。
这是韩冈所期待的变化。
一场场比赛让时间过得很快。
韩冈留着何矩说了一阵话之后,就打发他出去做正事了。顺丰行的京城大掌事还是很忙的。何矩中间只是在午饭时亲自领人送了一个丰盛的席面来。
但到了午后时分,何矩脸色难看的匆匆来见韩冈。
“端明,出事了。”何矩脸色铁青,“今天行里的比赛上出事了,两边球迷打起来了……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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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一)()
已经是更漏夜深的时候,韩冈还在等待城西医院的统计报告。〖〗
房中的灯火一直亮着,听到消息之后,韩冈并没有立刻从城外的赛马场回来,而是让何矩去现场做确认。在得到了何矩的更为详细的汇报之后,他才派了韩信去通知城西医院,让他们做好接收伤员的准备,并要求韩信留在那里,居中传递消息。
在韩冈定下的章程中,一旦地方上出现任何灾害或意外造成的大规模伤亡,加派医护人员加以救治,并对伤亡人数进行统计,是厚生司及其外派机构的分内之责。
不过这本是对之前厚生司在自然灾害上的责任,加以明文确认,顺便添了一条意外伤亡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何矩站在韩冈的对面,韩冈有让他坐下来,不过他还是坚持站着。低垂着头,一张愁眉苦脸摆在韩冈的面前。
死伤人数虽然没有确认,但超过一百是确定的,在何矩来禀报的时候,已经能确定有十人死亡,以及十倍于此的伤员。〖〗
一边一个用木头榫接起来的门框,后面还有兜着球的网。球场中央一条线将球场一分为二,开球的地方就在这条线的正中央。专门用来计时的信香点着,以确定比赛时间。蹴鞠用的球场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守门员,没有越位,也没有禁区什么的,只有禁止手臂和手触碰气毬的规则。另外红黄牌也有,这是用来惩罚恶意伤人的球员。而问题就发生在一张红牌上。
这是棉行喜乐丰队和京北第二厢第一坊福庆坊的福庆队的比赛,两队都有争夺季后赛入场券的希望,所以这场比赛的结果,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祥符县这个分赛区的最终排名。
灾难发生在比赛结束之后。这场比赛,喜乐丰队是以大比分取胜,但在比赛的中段,裁判将一名福庆队的主力球员罚下了场。故而最后的结果,惹起了福庆队支持者们的怒火。从争吵,到投掷杂物和石块,再到球场上的斗殴,最后变成波及整个球场的骚乱,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韩冈低头看着,晕黄的烛光照在他手中的稿上。〖〗
在韩冈的桌上散发光芒的不是旧有的用纱罩笼着的烛台,而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无遮挡的光线更加明亮,上的字迹也便更加清晰。不过韩冈没准备让陇西的作坊大量制作用玻璃做灯罩的烛台,他希望看到的是煤油灯,而且是后世的那种发光比较稳定,不会因为摇晃而漏油的煤油灯。家乡的玻璃工坊,现在正召集了一干一流的工匠,依照韩冈的要求进行开发。或许一两年之内,就能看到成果。
他一页页的翻着,却没有看进去多少,对于今日的惨剧,着实让他有些后悔,当初要是多坚持一下就好了。
“要是当初将球赛的赛场安排在赛马场中就好了。”韩冈突然放下,长声叹道。
何矩脸上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两家从一开始就合不来,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的事。当初冯东主也曾经在两社中提过这一事,但两边有门户之见,都不肯答应。”
“这不是门户之见……”韩冈摇头,“是怕短了自己的那一份钱。〖〗”
归根到底都是利益。
韩冈曾有意将两项赛事放在一个赛场上,打造一个综合性的体育场。赛马场中的空地,也能用作蹴鞠比赛的场地——不过反过来就不成了,赛马场远比蹴鞠比赛的赛场需要更多的土地,城中还有几处能充作球场的空地,但赛马场就只能安排在城外——偌大的场地当然不能浪费,赛马场中央的空地可以改作蹴鞠的球场。反正如今的比赛对场地的要求没有后世那般严格,一块平地不论是给马跑还是给人跑都一样没问题。
东京城内寸土寸金,城外也好不到哪里去,价格只是稍稍便宜一点。多买一块地皮,就要多花上万贯的资金。借用赛马场,付些租金就够了。赛马也好,蹴鞠也好,其实都是赚钱的买卖,在韩冈看来,能节省一点就是一点,没必要浪费。在赛马的间隙,用蹴鞠比赛作为垫场,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只是韩冈没想到门户之见如此根深蒂固,赛马总社硬是拒绝蹴鞠比赛借用赛马场,而齐云总社也警告所有人不得与赛马总社有瓜葛。〖〗同出一源的两个协会,竟然变成了打擂台的冤家。冯从义在旁边使尽了气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边成仇敌,都没办法拧过来。
不过当时在韩冈看来也只是小插曲而已,争也罢,和也罢,两个协会的关系和睦与否,并不在韩冈的考量之中。赛马和蹴鞠这样的体育运动能够组织化和正规化的遍及天下,这就是韩冈的胜利。哪里能想到,赛场的问题最后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赛马场的出口很多,而且由于中央包厢存在的关系,看台被分成两个部分,完全可以将两队的球迷给分割开来。但其他的蹴鞠球场,由于大多数是演兵的校场,无法对场地进行改动,一旦数以千计的观众发生骚动,造成的伤害也就无法阻止。
这是一场让人难以置信的灾难,如果仅仅是斗殴,那还不至于如此大的伤害,骚动发生后,由于人群中的慌乱,踩踏致死致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