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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都做了蜜饯。
岭南的水果难以储藏,比如荔枝,也得红盐法、白晒法和蜜煎法来炮制,吃不到新鲜的。而白糖虽然金贵,可利用岭南多到只能埋进地里的水果制作成蜜饯之后,价格还能翻了两番——当然将水果做成蜜饯方便。此外还有用糖蜜酿的酒,因酒色金黄,被称为琥珀酒,在内地也十分受欢迎。
以大宋腹地的繁华,白糖也好、蜜饯也好、琥珀酒也好,都是有多少就能消化多少。各家商行当然不会放了钱不赚。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单纯贩运白糖、稻米和木料,交州的各家商会赚的可要多得多。
也不仅仅是蜜饯,来自交州的特产甚至还有烤鱼片,倒是挺合韩冈的胃口。喝着低度的琥珀酒,吃着烤鱼片,韩冈与家人等着新年的到来。
来自城中数十寺院的钟声终于响了,悠悠扬扬在空中合奏,左邻右舍都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小儿女们顿时就精神了,立刻欢呼着冲到了院子中。
韩家的鞭炮和烟花早就准备好了,几个家丁拿着燃起的线香点燃了引线。院子里硝烟弥漫,一朵朵烟花飞窜入夜空,鞭炮声也一下变得喧嚣起来。
孩子们被乳母抱着、拉着,捂起耳朵兴奋的看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花朵。只有老大和老二得了韩冈的准许,让云娘带着他们拿着线香去给几个小烟火点火。金娘也想去,却被王旖拉在怀里抱住,不让她乱动。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韩冈轻轻的念着王安石的旧作。这一首千古名篇,现在想起来却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王安石在刚刚开始变法时,意气风发写下了这一首诗。可现在他绝不会有那时的心境了。在朝堂上的王安石,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像。几乎很难听到他的发言。
鞭炮声震耳欲聋,王旖没听到韩冈的低语,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明儿还要去宫里拜年,放过烟火可就要睡了。”
“哪里是明天,已经是今天了。”韩冈笑道,“幸好为夫天亮后不用上朝了,”
因为赵顼的病情,今年的正旦大朝会给免了。在曹太皇重病的时候,也曾罢朝过。要是天家年年都有些三灾六病,倒也不是坏事。韩冈带着几分恶意的想着。他最怕的就是这等繁文缛节——其实也不独是韩冈,绝大多数的朝臣都不喜欢繁冗的仪式,能甘心冒着天寒地冻来参与大朝会,只是为了之后的赏赐——王旖当然也不喜欢。穿着沉重的朝服,绕着宫廷走上半日,能活生生把人累死。
她气哼哼的瞪了韩冈一眼,转又叹起:“不知会不会拜见太后。”
“应该不会。”韩冈摇摇头。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让太后参加任何政治活动。
韩冈正跟妻妾说话,前院却突然跑来一人,是守门的司阍,慌慌张张,“学士,外面来了中使,说是宫中传召。”
韩冈与王旖面面相觑,还在欢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了下来。半夜里中使上门,终归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是西北的局势有变?韩冈想着,却也不便耽搁,立刻命人大开中门,请中使入府。
“今夜谁人宿卫?”王旖蹭前了两步,小声的问道。
韩冈顿时心中一凛,大过年的,宫中并没有安排任何一名宰辅宿直。这个时间点突然来了人,可说不准时什么事!
不过看到派来宣诏的是向皇后放在太子赵佣身边的刘惟简,韩冈便稍稍安心了一点。再看刘惟简带在身边的几位小黄门和班直的神色,就更放心了几分。只是刘惟简带来的口谕,并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缘故。
韩冈一领旨,韩信转身就去安排马匹和随从,。
韩冈看看左右,家人立刻全都避得远了。他低声问刘惟简:“究竟出了何事?”
“官家手能动了。”刘惟简不敢隐瞒,“所以圣人命小人来招学士。”
韩冈一听,不再犹豫,带了人上了马就出门。
中风也是能恢复的,赵顼的病拖了快两个月,其实不论是好转和恶化都不足为奇,只是赶在年节时病情有变,倒跟他在冬至发病一样,让韩冈觉得有点巧合。
可能是回光返照也说不定,要不然口谕中也不会含含糊糊。
上了御街,空气中的硫磺味立刻重了起来,燃放鞭炮的市民三五成群,在如广场一般的御街上随处可见——只有正中央被两条水渠夹隔而出的真正的御道没人敢走上去——韩冈前后左右望了一圈,都没看到宰辅们出行的队伍。
心中平添了一层疑虑,难道事先已经召入宫中了,还是根本就没招?若是同时派人出来,应该能碰上的。
犹疑不定的心情一直持续道韩冈走进福宁殿。
宰辅们没有安排宿卫,不过领兵的武将还是有的。今天宫中值夜的带御器械是王中正。韩冈进了福宁殿,看到王中正在外殿坐镇,最后一分心也放下来了。
不,是一事刚刚放下,一事又上心头。
当韩冈走进寝殿时,躺在病榻上近两个月的皇帝,倏然张开的双眼闪烁的是对权力的渴望。
哈……韩冈低头行礼,事情果然是有趣起来了。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二)()
“臣韩冈拜见陛下。”韩冈向赵顼行过礼,又向向皇后行礼,“臣拜见殿下。”
“学士。”向皇后招呼韩冈,“你来看看官家,是不是就要大好了。”
韩冈应声上前,上下一打量,皇帝除了手能动以外,比之前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眼中的确多了些神采,“官家的气色是好了许多,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赵顼还拿不住笔,但用手没问题。摆在床边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沙盘,盘子里平铺着一层沙,扶乩用的。巫蛊一类的东西,在宫中一向最为忌讳,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
赵顼的食指就在沙上划着字,韩冈看着笔画,应该是个‘好’。
手指画字,这可比折方便多了。现在看起来的确是病情好转的样子。只是回光返照也不是没可能。
韩冈看看站在床边的御医们。
御医们没人敢说这是回光返照,只是恭喜天子病情好转。至于赵顼会不会康复,或是情况变得更好一点,几名御医却都不敢给出明确的答复。
将药方写成鬼画符是韩冈记忆中后世医生们的专利,而兜圈子说话是这个时代御医们最擅长的事,将一句话铺陈至千百句,最后让人在言语的迷宫中晕头转向,其水平跟资深的官吏也差不多□絮叨叨说了好半天,给出的回答是再看一看。
韩冈同样不清楚赵顼到底是好转的征兆,还是回光返照。但即便是好转,以赵顼瘫痪了两个月的情况,想要恢复如初是绝对不可能的。可韩冈也不方便明说。而且御医们能兜圈子,他也能。不过韩冈没有拾人牙慧的打算。
“陛下病势稍可,当为天下同喜,相公们不可不知会。”韩冈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还请陛下、殿下遣使。”
向皇后啊了一声,她只顾着招御医、招韩冈,却忘了宰相和执政。
韩冈看着皇后招来一名名亲信内侍,让他们带着口谕招宰辅们入宫。
方才自己入宫时,御街上放烟花的市民们可都看到了,等宰执们入宫,看到的人恐怕会更多。也不知在真实的消息传出去之前,外面到底会传成什么涅。
说起来韩冈其实有些惊讶,在自己应诏之前,为什么没有去通知宰辅们。皇帝也清醒了,就算皇后没想到,他也应该主动提出传召宰执。
真不知皇帝现在在想什么。韩冈也算是擅长察言观色,只是赵顼除了眼神中多了神采,僵硬的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依然木然。
可能是习惯成自然,皇后发号施令时并没有向赵顼请示。韩冈虽没能发现赵顼的神情变化,不过还是感觉到从他身上传出一阵阴寒。
或许不是错觉。韩冈相信自己的眼力。
天子现在已经能够移动手指了,或许过些天还能开口说话,估计现在已经在幻想日后能够重新下地走路了。那么执掌天下大政的权柄,恐怕也不会甘愿放在皇后的手中♀与夫妻之情无关,至高的权力之前,没有亲情可言。
向皇后则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心情很好的样子。将通知宰辅们的人都派出去后,更派人去通知其他嫔妃,像是要将好消息传给所有人。
两府宰执的住处,离皇城都不远。大约半个时辰后,宰辅们陆陆续续都到了。蔡确跑得最急,曾布第二,其他人则是差不多时候同时到了。
应该也是在奉召时就听到了消息,众宰辅进殿时脸上都堆着喜色,蔡确甚至热泪盈眶,拜礼时声音哽咽,几至泪下。
只是韩冈能看得出来,大多数人脸上的喜色都有些勉强。有着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病气之去如旧岁之辞,陛下新年康复。此诚不胜之喜。”
“当颁赦诏,为陛下贺,为天下贺。”
宰辅们说着善祷善颂的话,赵顼听了一阵,动着手指,画了一个‘种’字。
杂音顿时没了。
种谔。
天子果然还是最挂念西北的军事。
蔡确道:“种谔已尊奉陕西宣抚之名,领兵救援溥乐城。有陕西宣抚司在,陛下勿须担忧,可安心养病,静待捷报。”
瘦小干枯的曾布也立刻附和:“有吕惠卿坐镇,种谔依令而行,必不致使辽人得意猖狂。”
陕西那边的动向,从种谔和吕惠卿的奏报中就能看得出有问题。蔡确和曾布就是将事情全都往吕惠卿身上推人当然不是在帮吕惠卿确立宣抚使的权威,是等着看吕惠卿被种谔弄得灰头土脸。
这几个都在等着看吕惠卿的笑话了。吕惠卿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撞到种谔这名一贯爱自行其事的下属,纵是有万般韬略,也施展不出来。
这时候,种谔兵发兴灵的消息尚在半路上,连溥乐城解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