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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都在等着看吕惠卿的笑话了。吕惠卿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撞到种谔这名一贯爱自行其事的下属,纵是有万般韬略,也施展不出来。
这时候,种谔兵发兴灵的消息尚在半路上,连溥乐城解围的捷报、青铜峡党项人北进的八百里加急,都同样还没有传回京城。韩冈自然不知道种谔会做到哪一步,不过种家五郎的脾气朝野内外哪个不了解?天子定好的出兵日期,他偏偏敢提前出发。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赵顼在沙盘上划了四个字,将宰辅们的小心思点了出来:奏报不合。
宰辅们暗暗心惊。他们都知道皇帝天天都听人读奏章,但能对比两人奏章,找出其中的破绽,可知赵顼的头脑依然清醒。
这算是下马威吧。
章惇恭声道,“陛下若有生疑之处,还请明示,臣也好移文质询陕西宣抚司。”
韩冈向章惇投去感激的一瞥♀是帮他确认赵顼到底是准备针对哪一个。种家还是吕惠卿。
种家跟韩冈的关系很深。只论军中将领。李信、王厚、王舜臣、赵隆,这几位是韩冈在军中的铁杆支持者,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种家虽算比不上李信他们那么亲厚,但有王舜臣、种建中乃至种朴这一层关系在,种家可算是韩冈在军中的基本盘,相对的,韩冈也是他们在朝中的主要依仗。
韩冈不在乎吕惠卿是否受罚,也不在乎种谔的结果,但种朴和种建中这样优秀的苗子,韩冈肯定是要薄。就算他们一时受了种谔的连累,韩冈他也还要保证种家内部有人能出来递补。
赵顼又在沙盘上划字,不是回答问题,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冈’。
这是要自己表明立场吗?跳得也太远了。韩冈想着,同时说道:“臣未见两者奏章,不敢妄议是非。不过以臣之见,宣抚司和前线大将,一为帅、一为将,对战局的看法必不能完全一致。若无大的参差,当在情理之中。”
河北可能得全?赵顼活动着手指,又跳到了后果上。
这是要否定向皇后的决策吗?向皇后低着头,脸对着床铺内,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韩冈立刻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圣人之教也n人既然背毁盟约,中国也不能任其猖狂!否则辽人得寸进尺,不仅是陕西,河北、河东也将再无宁日。”
“臣亦为此的n人造衅,理当回击。可就怕溥乐城救下来之后,宣抚司那边还是不依不饶。”耶律乙辛的尴尬地位,让他必须维护自己的声望。可大宋这边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情若当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先倒霉的肯定是河北△为两府中唯一的河北人,韩绛当然的家乡,不过他虽然顺着赵顼的话,却依然死扣着陕西宣抚司,“辽人弃韦州而攻溥乐城,其实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讹诈,并不是想毁盟←抚司遣种谔救援溥乐城,不知之后是否有应对之策?”
溥乐城是边境上的军城,周边没有村寨n人来围攻,只要城池不破,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n人的本意还是给东京城施加压力。可如今种谔领军援救溥乐城,如果仅仅是驱敌还好说,要是他将南下的辽军一股脑都解决了,或是杀伤过众,耶律乙辛可就没办法压制国内的激进势力了。若种谔一时兴起,进一步杀进兴灵,战争便无法避免了。
韩冈不会代吕惠卿答话。只是韩冈没开口,章惇则道:“此事可移文宣抚司。或是遣使问询。”
赵顼没写字了,手略略抬高了一点,指了指韩冈。
“当付有司。”韩冈照样推掉,不过看了看赵顼和皇后,他就更加明确地表明态度,“关西的臣子,自寇准寇忠愍以下,无一人主张对外敌委曲求全。臣亦不例外!”
韩冈说得有几分自负,其实是为了种谔,但这的确是关西人的骄傲——至于陕州夏县的那一位倒是不能算÷州那是中条山外,早出潼关了。
没人对韩冈的态度惊讶,陕西人一直都是对外敌强硬到底‖大儒张载都曾打算领兵开拓河湟♀是在帮种谔说话了,只是韩冈用的理由,却让他对种家的袒护显得是公心而不是私心。
赵顼的手指退下来,半天后不见动作,也没人主动开口。
“官家是不是累了?”皇后低声问着。
赵顼还没反应,蔡确就已接上皇后的话,“深夜劳神不利御体,请陛下稍歇,臣请明日再聆听圣训。”
赵顼字写到哪里,宰辅们的话说到哪里。没有一个主动提起国事。皇帝的病情彻底好转的可能性不大,想要重新得掌大权,说不定就要跟皇后为敌≡顼的态度诡异,看出来的不少。可谁知道赵顼还能活几日,这时候开罪了皇后,日后可是难有好下场。
如果排除其他因素,单纯的在皇帝和皇后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他们多半会选择没那么强势的皇后——估计只有王安石会除外——自觉或是不自觉的要将赵顼排除在外。
韩冈微微而笑,幸亏现在台面上大多是跟他脾气相近的。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三)()
韩冈默不作声,几名宰辅同样默不作声,乃至对河北忧心忡忡的韩绛,甚至连感情上与赵顼最为亲近的王安石都不开口,皆是低眉垂眼,静待着天子的回答。
寝殿内的气氛忽然间莫名的变得诡异和紧张起来,向皇后纳闷的抬起头,看看左右,却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赵顼在病榻上将两府中人随心进退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对此,朝堂上不是没有怨心,甚至反感。纵然是因此而得利,但上台之后的韩绛、曾布、张璪等人,其实都不想赵顼再这么折腾,否则步前任后尘就是他们了。
两个月来的朝堂人事频频更迭,对政局乃至地方政务产生了很大的干扰,另一方面,由于宋辽开战在即,宰辅的人选也不宜再轻易更动。
已经渐次磨合的两府都不希望天子在此时再掀起任何风波,那只会让刚刚被打压下去的旧党得利。同时让政局败坏下去。互相之间裂痕极深的宰辅们,这时候却一下子亲密无间的合作起来。
虽说不是硬抗,仅仅是消极且被动的抵制……甚至连抵制都算不上,只是不那么主动而已。但这已经将宰辅们的心意表现出来了。
静默中,宰辅们心中都有些不安。赵顼多年来的积威依然存在,万一他强来的话,没几个人敢站出来硬顶。
韩冈的呼吸也变得细了。若赵顼继续折腾,是人都会怀疑他的头脑是否清醒,宰辅们联手起来,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给架空掉。但由此而来的问题,却会给朝政带来难以预测的变化。而且在天子的威凌下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片刻,赵顼终于抬起手指,在沙盘上划了两个字:平章。
王安石应声道:“臣在。”
稍留。
既然是要王安石稍留,其他人当然就不需要留下来了。
这并不是宰执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只是比起赵顼的脾气上来,倒也不算最坏。
“臣等告退。”韩绛领着除王安石以外的其他臣子向赵顼行礼,而后鱼贯而出。
廊道中只有脚步声,从寝殿中出来的宰臣们依旧沉默着。或阴沉,或冷淡,从他们各自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有人为赵顼病情好转而感到欣喜。
赵顼只留下了王安石,这是要拉拢他吗?答案一目了然。没有人会看不出来。
以情分来说,王安石与天子是最深的。病榻上的天子动之以情,让王安石效死也不是难事。而平章军国重事如果得到了天子支持,可是能将两府都攥在手中。
赵顼这是想要让两府同仇敌忾?应该是有自信能压得住阵脚吧。韩冈想着。
蔡确慢了两步,落到韩冈近前,看着前面道:“天子的病势终于有了起色,可谓是国之大幸。当真是天佑……玉昆你说呢?”
韩冈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相公说的是,的的乃是天佑。”
一瞬间的寂静,廊道中仿佛连脚步声都停了,不过立刻就恢复了正常,只是之前凝重的气氛似乎消散了许多。
章惇走到韩绛的身侧:“有郭逵在,河北必无大碍。”
蔡确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点:“军器监要加快打造上弦机,越快越好,早一天发到军中,就多一分安稳。在军器上的缺额,也要尽快补足。”
韩冈道:“上弦机利于守城,不利野战。若是辽人南侵,野战也不可避免。上弦机省力的原理已经明了,再发明一件适于野战的上弦器并不算难。”
“玉昆可是成竹在胸?”薛向问道。
韩冈摇摇头:“韩冈只明其理,不知其用。得让专业的匠师去。若能以以爵禄悬赏之,不日当有所获。”
韩冈其实见曾经过一根绳子上带两个钩子的简易上弦器,给弩弓上弦时能省一半的力气。结构简单得只需捅破一张窗户纸。只要能想到,就能造得出来。
韩绛为家乡时本就是忧急于心,韩冈一提,他就一把抓住,“悬赏之事,政事堂接下了。只要能造出上弦机,小使臣不用说,就是一个大使臣都没问题。不过监中的制造,还得枢密院多费心。”
东府诸公各有分工,各自都有一滩事要管,普通一点的小事务直接在各自分管的范围内给解决了,只是有首相韩绛掌总。军器监归属东府,只是因为生产的是军器,军器监内部的官吏,基本上是枢密院这边影响力更大一点。
韩绛郑重其事的叮嘱着,章惇当然不能说不,点头道:“这是自然,还请相公放心。”
“河北当是不用担心了。可陕西之事,吕吉甫想要撑下来当不是那么容易。”曾布回头问韩冈道,“不知玉昆怎么看?”
韩冈跟曾布没什么交情,因为王安石的缘故更不好去攀交情,不过参知政事的曾布搭话,韩冈也不能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