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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称臣的藩国,哪有半点节cāo可言?忠信二字,更是不用提的。保不准那个商人的背后,就是高丽国中哪家有势力的王公,后顾无忧,正好可以搏一个封妻荫子。
“此人事后自当封赏。只是辽人为何去攻打高丽?”
刚刚经过一场得不偿失的战争,耶律乙辛至少要几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整合人心,哪里有闲空去攻打高丽国?难道他们不怕大宋抄他们的后路?
就算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也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之前宰辅们的判断在道理上并没有错,有问题的是有悖常理的辽国。
“当是辽人有恃无恐。”李清臣挺直了腰,板起的棺材脸全然不见被欧阳修、韩维同声称赞的文采风流,“有韩冈为之说,不yu国家生乱,就必须开疆拓土。”
韩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至今也没人能想明白。乍听起来仿佛是恐吓。可是辽军攻高丽的消息确认后,却像是鼓动辽国对周边邻国下手的味道。
终于说出来了。
早就有传言说,韩冈通过萧十三与耶律乙辛达成了默契,让折克行可以肆无忌惮的追杀黑山党项。蔡确知道,这一流言正是从御史台中传出来的。
苏颂的视线飞快的扫过几名同僚,最后定在王安石的脸上。
女婿被御史中丞弹劾,而且是私通敌国,以这个罪名阻其入京,王安石事前可曾想过。
可惜王安石的脸一如既往的黑,外人看不出他内心深处的变化。但向皇后的心情却显而易见的变得极坏,“李清臣你是想说韩枢密通辽?!韩枢密指挥大军,杀得辽人成千上万,这叫通辽,那要杀多少贼人才是不通辽?你给吾找一个来!”
尖利的声音几乎能将屋瓦给震下来,可李清臣夷然不惧,“殿下,私通外国,并非有害于中国。但问题是在于一个‘私’字上。与辽人往来,岂能不予朝廷知晓?且大宋与高丽通好,乃是天子定下的方略,韩冈如今却唆使辽人攻打高丽,有违圣意。”
没人会说韩冈有异心。谁那么说可就是太蠢了。以言辞打动敌国,这是纵横家的本事。张仪通六国吗?苏秦通秦人吗?韩冈杀了辽贼成千上万,谁敢说他通辽卖国?构陷功臣哪能这般肆无忌惮,御史台中也没人会这般蠢。
现在李清臣指责韩冈,也只是说他越权了。就像范仲淹当年私下里给元昊去信劝降,又烧了西夏国书,无论是否初心如何,结果如何,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件事传出去,或许民间会觉得这是韩冈的本事,能祸水东引,堪比苏张。可真要以朝纲追究,这便是无法容忍的过错。
如此一来,韩冈通辽的罪名这一回可就坐实了。唆使也好,暗示也好,让敌国去攻打盟国,怎么都不可能轻轻放过。那不再是韩冈回不回来的问题了,一旦坐实了罪名,枢密副使便做不得了。便是看在他历历战功的份上,也少不了一个出知大名府,或出知河南府。让韩冈在外路的京府坐上几年的冷板凳再说。
好几些人正幸灾乐祸的瞅着王安石。既然这位王平章坚持把自家女婿堵在京外,也就没什么人会为韩冈叫屈。ri后韩冈回来要报复只会先跟他岳父过不去,不会有太多jing力来顾及他人。
苏颂冷冷的说道:“只恨寇准、富弼无此罪,以至朝廷一年要给付五十万银绢。”
李清臣哼了一声:“此言差矣!与辽交通,恰如与虎谋皮。就像好人家的子弟被诱进赌场,一开始总会赢,可一旦沉迷进去,便再无翻身之ri,直至赔光家业。不说唇亡齿寒,当高丽得知辽人侵攻是为皇宋辅臣指使,ri后岂会再亲附中国?韩冈此举,实是得不偿失。”
苏颂一皱眉头,正要说话。张璪已站出来缓和气氛,拉着李清臣问道:“不知以中丞之意,韩冈当作如何处置?”
李清臣当即回复:“有范文正故事在,何须劳心多想!”
一直都没开口的章惇神sèyin郁,李清臣话里话外都把韩冈当成了罪臣。
但要说韩冈通辽,可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实的证据。谁抓到他的把柄了?只是从韩冈敢放纵折克行一事上推断出来了,因为高丽被入侵又好像得到了验证。
但这毕竟不是证据,定不了罪。难道要让辽人作证不成?或者说,从韩冈身边的人下手,让他们出来作证?
韩冈面会张孝杰的时候,章楶全程在场,章惇可以确信,韩冈绝没有向张孝杰提到高丽半个字。而以韩冈的聪明,也不会私下里让人带信留下字据。虽然还有其他办法避过章楶等人的耳目又不留下字据,但如此麻烦的手段只为了让辽国攻高丽,至于吗?
韩冈也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名声赌在辽人的信用上。除非构陷,把韩冈身边人抓过来,否则绝无可能入韩冈以罪。但这样做的话,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可是要跟韩冈结下死仇了。
还是那句话,至于吗?最终又不能把韩冈怎么样,连损兵折将的韩琦、韩绛都能做到宰相,韩冈不过是祸水东引,是为国着想,并非叛国,就算定罪也不知天下会有多少人为他叫屈。
章惇再也耐不住xing子,一步跨到殿中,清朗的声音震动着大殿:“高丽国使虽假,但辽人攻高丽却是千真万确。章惇有一事不明,敢问各位,如今的当务之急,究竟是要问韩冈之罪,还是救援高丽?”
崇政殿上又一次回复寂静,但没有多少时候,曾布站了出来。
“殿中诸臣皆不习兵法,无从议论。章枢密亦只于南方立功。以臣之见,yu明辽事,当问吕、韩,臣请殿下召韩冈、吕惠卿回京。”曾布冷然一笑,“既然要问罪韩冈,也得让其自辩才是”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7)()
帘幕后,皇后虎着脸走进了通往后殿的小门中,崇政殿中对于是否问罪韩冈的交锋,辩论到最后的结果是一如既往的再议。
王安石领着群臣行礼、起身,缄口不语。并没有又胜了一仗的欣快。
章惇跨出殿门,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声音大了点,能感觉得到把守殿门的侍卫视线都转了过来。只是一接触到章惇yin沉的脸,又立刻都转了回去。
少了来自外界的压迫力,现在有任何争议xing的决议都要旷ri持久才能出台,何况还是有关立下赫赫战功的枢密副使,争论双方的本心也都不在论罪上。
他记得最近几次能快速达成一致意见的:一个是今年下半年要增铸两百五十万贯铜铁钱,以济朝廷之用;一个是禁私酿葡萄烧酒——酿造葡萄酒并不用加酒曲,这个秘密让通过垄断酒曲而控制酿酒业的官府一直以来都在竭力掩盖,但在一期齐云快报上被披露后便传到了民间注1,如今又有人拿葡萄酒来蒸馏,制成了葡萄烧酒,朝廷对此已是忍无可忍,多一分钱都是好的;剩下的一个便是给参战的京营禁军加给功赏的决议。
决定从皇后手中要钱,以及把领头闹事的士兵治罪,前后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这是和议达成以来的难以置信的高速度。
不过想起京营禁军这一桩公案,章惇心头仍不禁有些恼火。
这件事完全是韩冈给两府下的绊子,否则他不会这么快把京营打发回来。西军支援河东的几千人还在神武军呢,按韩冈的要求,他们将全数就地安置,同样是发给田地,并展开军屯。
等到闹出了事,韩冈的意见才姗姗而来。战争之后,代州人口十存二三,急需移民充实。愿迁移代州的士兵,将得到朝廷发给的田地上。若能再立有军功,甚至可以脱离军籍。如果韩冈的奏章能早一步到,朝廷也用不着给他们钱,直接就能把人都打发去河东了。
赤红的军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穿,就算有着还算稳定的收入,就算能穿着丝织的鞋履——士兵口俸一年至少都有两匹绢——可一旦听说能有个几十亩不错的田地,就能跑一大半走,即便是远在代州也一样。
早在仁宗时,朝廷要沙汰不合格的士兵,虽然君臣上下都提心吊胆,可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许多士卒都恨不得立刻脱离苦海。几年前,将兵法推行时也是类似的情况,有许多不合格的禁军士兵被降入下等军籍,并减了口俸,还有一部分被打发回家,可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从军毕竟是贱役,对士卒的歧视,在北方也是京城最重。
说实话,如今在朝廷眼中,参与闹赏的、乃至由此得到好处的士兵都是拥有叛意的危险分子。除了处决首领外,再过些时ri,枢密院便会将各部打散重编,并将大部分士兵降入下等。而韩冈的提议,则是让他们从此远离京城,ri后更是离开军队,这么一来朝廷也可以安心了,更省了一重麻烦。
只是两府上下心里都不痛快,
这些天的快报上,有很多议论韩冈的奏请,将一部分京营禁军移镇代州,并发给田地以安军心。多是跟之前流传出来与张孝杰的对话联系在了一起。
但还有一些议论,虽然没有刊登出来,但薛向知道,有很多人拿着韩冈的奏章来嘲笑两府的无能。能用代州荒地解决的问题,两府却去掏天家的私囊,还闹得京中人心不安。纵然有人体谅这是韩冈出的难题,可两府的应对也未免太蠢了一点。
听着这样的流言,东府西府心里哪里能痛快的起来。
反正刚杀鸡儆猴过,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加之至少一万经过战事的禁军移镇河东,对京营禁军的实力会有很大的影响,需要设法填补,韩冈的奏章也就先搁置在一旁,等ri后慢慢计较。
今天的事也基本类此。
对韩冈的提议要再议,对韩冈的处置要再议,对辽丽战争的应对,也同样要再议。
至少要等高丽真正的求援国使来到,才会正式进入议题。只是援兵就别想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派出去的。
不过经过章惇的力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