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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佣果然认识字,“皇后害”
“剩下的一个字是‘我’,陛下说,‘皇后害我’。”
“啊。”赵佣惊讶,看看赵顼,又看看向皇后。
“皇后是不可能害天子的。这点不用怀疑。”韩冈正sè对赵佣道,“殿下!当今天子是史上难得的英主、明君。但现在的情况若是传出去,不说成了世人笑料,也会使天子过去十几年的辛苦全都成了泡影。太子,你能眼睁睁的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吗?”
赵佣终究年岁还小,几句就绕糊涂了。他摇摇头,“不能!”
“所以我们也一样不想看到。”
顺利的跟太子沟通,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还真会说。’薛向咕哝着。
该怎么劝,薛向也知道。但他在太子面前出现的次数太少,留不下印象。见韩冈次数虽少,却肯定是印象深刻,皇后、王安石不说话,当然就只有韩冈出面。
章惇点点头,算是附和。
颠倒黑白是官僚的基本功。一件事,若做不到能正说反说,那就别写文章了。既然能将六岁的太子给说迷糊了,也肯定有这方面的特长。不过敢大着胆子直接将那张纸条拿出来,章惇自问也要多想一想,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陛下还能恢复。我们决不会这么做。但陛下的病,天下都没有能治的方子,都是能看天数。”韩冈叹息着,然后对赵佣正sè道,“殿下,你愿不愿意为了天子分担一下责任?”
“知道了。”赵佣用力点头,小拳头握紧,“愿意!”
这能并不是谎言,而且合情合理。当然能让人相信,不过只是小孩子而已。现在赵佣肯定是还醒悟不过来。等到他长大,如果没忘,则肯定会明白。但不论是忘了还是不忘,却又能如何?
赵佣被说服了。这算是最好的结果,否则小孩子闹起来,真的没有办法解决。
章惇就在韩冈身旁,安心的长叹了一声。
‘啊’!来自内间的惊叫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激动,“官家醒了!”
宰辅们一个个抢进内间,向皇后也跟着,只是进去后没走上前。赵顼已经睁开了眼睛。原本一直在手边的沙盘早被拿开,现在手指就只能在床褥上划着。
‘什么时候醒的,汤药怎么没用?’宰辅们的心中乱作了一片。
“把沙盘拿过来。陛下有话要吩咐。”韩冈上前道。既然躲不了,就干脆正面迎上去。
拿到沙盘,赵顼开始在上面画字,‘六,哥’。
是在叫太子。而且看起来很冷静。
“陛下。”王安石有些激动,又强自忍耐。
宰辅们都屏住了呼吸,只听赵佣大声道,“儿臣在。”
‘改、名’。
啊。差点都忘了!
韩冈差点出声。
赵顼的名字就是登基时改的,之前叫做赵仲鍼。皇帝名字都要世人避讳,所以登基改名,基本上尽量用生僻一点的字,免得给世人添麻烦。
不过不管怎么改,终究还是会添麻烦。就是武瞾那样生造的字,也照样要避谐音的讳。比如山药,唐以前名为薯蓣,当唐代宗李豫登基后,就不得不避讳,改为薯药。到了上代的英宗赵曙为帝,又不得不改为山药。之后再没有改过,沿用到千年之后。
赵佣不太明白简单的两个字‘改名’是什么意思。王安石拉着他,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并不狂躁的天子,各人望着无不心中生寒。
赵顼若是继续发狂,那还好说。现在一下就变得如此冷静,实在是出乎意料。毕竟是皇帝,纵使知道他再无爪牙可用,但积威尚在,不是寻常人可以轻辱。
只有韩冈放得开,他并不担心赵顼还能将他怎么样。安心的看着赵顼最后的表演。
“就是不能用旧名了?”赵佣点头,“儿臣知道了。”
他很机灵的跪下来,对赵顼道:“请父皇赐名。”
“‘煦’。”赵顼吃力的在沙盘上划着字,‘早、已、定、好’。
‘硬是留了一根刺下来呢。’韩冈想着。
注1:尽管现代,神宗、哲宗两父子的名字发音相同,只是音调不同。但在古代,赵顼的顼,在韵部中属于‘入声二沃’,而宋哲宗赵煦的煦,则是属于‘去声七遇’,发音相差很远。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一)()
蔡京早早的就来到了宣德门外,比他过去当值的时候,还要早了几刻钟。
而蔡卞就更是难得早起,仅仅是五ri一朝的六参官,做的还是馆阁中的闲差,寻常睡到ri上三竿都没有关系。
但他们抵达宣德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站满人了。
紫sè、朱sè、绿sè,三sè官袍簇拥在宣德门外的广场上。
都是听到了消息,早一步赶过来确认的官员。
蔡京在人群中发现了强渊明的身影。
饮酒至中夜,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就是有影响,也被宰辅深夜入宫的消息给洗清了。
若一点政治敏感xing都没有,就别想再往上面多走几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代表天子龙驭宾天的钟声没有敲响,天子依然还在人世。
但宰辅们同时入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子的病症到底有多重?还能拖多久?
这样的疑问,缠绕在每一位官员们的心中。
宣德门城楼上,明显的加强了防备。巡视城墙的队伍,多了许多,而且是全副武装,就在城下,也能看见他们身上的盔甲反shè出的旭ri的光芒。
城门的另一面,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城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门开了。
不是一贯的侧门,而是正门中开。
从大庆殿到宣德门,再到内城南门的朱雀门和外城的南薰门,都是在一条直线上。如果视力够好,站在南薰门外,可以一直看到大庆殿的台基。
当年大内诸殿新修,太祖皇帝赵匡胤坐在大庆殿御座上,传令打开诸门,对群臣说,‘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
天子出入宫禁,宣德门这座皇城的正门肯定要打开,而天子践位,也同样会大开正门。
‘内禅。’
稍有点经验的朝官,头脑中立刻跳出了这个词来。
而接下来从城门中出来的内侍,向群臣宣读的御札,也向所有朝臣证明了这一个猜测。
前面不算长的引语没几人细听,尽管王安石写得很出彩,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段,所有人都抓住了,‘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圣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一应军国事并听太上皇后处分。’
果然是内禅。
但疑问随之又起。
皇帝发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不然等几天的耐心,宰辅们还是有的。
不过,当今的宰辅各有各的心思,派系也都不一样。他们是怎么达成的协议?还是说蔡京抬头看看城上,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
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说不定今天告假在家比较好呢。也不知这一进去还能出来几个人?
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
进入大庆殿前的广场上时,蔡京便明白了这一点。
昨夜入宫的宰辅们都在,一个也不少。王安石立于最前,统领群臣。
而只有曾布,站在班列之外。
他是礼仪使,主持着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内禅仪式。
赵佣如同泥塑木雕,该做什么都是听从礼仪使的安排,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而赵顼坐在靠椅上,不论进行到了哪一步,都是一动不动。
在大庆殿中举行的内禅大典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一个病废,一个幼弱,哪里可能拖太久?只是认个人,告诉朝臣们,大庆殿的御座上换了人了。
礼制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完完全全依照礼制,出了意外,责任谁来承担?
南郊祭天时的事故,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去冒那样的风险。
宰辅们都是极为现实的,不会犯那种老冬烘的蠢。
至于接下来的太庙、社稷、朝见太上皇,该走的程序,自有太常礼院去负责。到时候,让赵煦走过场就行了。还有接见外国使臣,向辽国派去国信使,还有改元,还有赏赐百官三军,等等等等,千头万绪,都要急着解决。
宫中还要有一番动作,除了人事以外。还要改建圣寿宫,供太上皇居住。新天子赵煦入住福宁殿。
不过那也是ri后的事了,现在还不至于那么急。
只是想到接下来朝堂上可能会有的变化,却让很多人开始心急了。
时近黄昏,一夜未眠,又忙碌了一天的各位宰相、枢密和参政大多数都有些疲累了。jing神虽还都旺健,可身体多数都吃不住了。
韩冈也扶着王安石在宫中安排休憩的小阁内坐了下来,长舒一口,道:“总算告一段落了。”
说是这么说,但宰辅们接下来的几天依旧要轮班宿卫宫中。帝位刚刚传承,接下来的几天正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现在歇息,也只能是暂时的。
“这才是开始。”王安石摇头。
“的确。”韩冈道,“之后要做的事还很多。”
“可也是结束了。”
“嗯。”韩冈点头称是。
皇帝换了人。赵顼这位太上皇帝,虽然还带着皇帝二字,可是已经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天子。从今往后,就是新天子赵煦成为亿万子民的君上。
“十四年啊。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王安石眼神迷离,方才在草草而行的大典上,所有人都紧张得生怕出半点意外,完全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只是现在歇下来,“十年来,天子得岳父辅佐,其功可昭ri月。”
“钓国平生岂有心,解甘身与世浮沉,应知渭水车中老,自是君王着意深。”王安石不顾韩冈侧目,怆声长吟,似笑似悲,“忽忽十四载。人尚在,鬓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