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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悌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叠声的表示自己很清楚韩宣徽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是前日在殿上,韩宣徽一言不发,今天又突然上书,金悌实在是没有想到!”
“哎呀呀,大使你是不知道韩宣徽这个人。韩宣徽向不轻言,言必有中。他既然,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
“原来如此。”
金悌点了点头,正想细问,就听那礼官劈头盖脸的一顿话砸过来。
“韩宣徽既然上了书,那么太上皇后就不会驳他的面子。两府一般也不会否决。若说到兵事,当今朝中,也就是韩宣徽和吕、章二枢密了。遇上四方兵事,有韩宣徽提议,章枢密再支持,没有不通过的。”
想起前日殿上,力主用武的章惇,金悌一口气长舒出来。大宋国中两名地位最高、且又在京城的帅臣都表态要出兵高丽,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想是这么想,但细节呢,怎么出兵相助,什么时候出兵,这些地方才更为关键。
“若是当年的王枢密还在,可就更好了。那可是手把手将韩宣徽给教出来的,一肚子的兵法全都传给了韩宣徽。”那礼官扯着金悌的袖子,凑近了说话,“大使你是不知道啊,说到韩宣徽的学问,圣学是张文诚先生所授,如今已是名垂天下的大儒。医术,是孙药王亲传,一个种痘便救了几千万条性命,其他还有更多,听说正在研究怎么剖腹救难产,太医局下面的医工快给他操练的赶上华佗了,你说厉不厉害?”
“的确是厉害。”金悌点头,表示同意,正要再说其他的,却被礼官又抢前了一步。
“这打得辽人魂飞胆裂的兵法,就是王枢密传下来了。那王枢密可真是能耐,不要钱粮、不要兵马,在关西三年,就把熙河路给拿下来了,还顺便提拔了韩宣徽。另外,打到西域去的王团练,跟宫里的王留后去蜀中平乱的赵钤辖,都曾在王枢密帐下听命,也就韩宣徽的表亲,最近刚输了一阵,其实之前也打得很好,章枢密帐下第一得力的大将,荆南和交趾都参加了,就是这一回不小心输了一阵。”
金悌张了张嘴,“我说”
“大使你想想”礼官根本就没在乎金悌想说什么,“教出了这么多将帅,本人又会是什么样的水平?!可惜天不假年啊,要不然有他挂帅,这一回连幽云十六州都给夺回来了。”
礼官絮絮叨叨,话题已经离了正题不知多远。金悌心中急得如同有猴儿在挠,抓心挠肝的,恨不得掐着对方的脖子,让他说重点。
“天使到!”外面拖长声音的通报终于打断了礼官的话。
一群人匆匆赶到外院,只见一名身穿紫衣的内侍已经进了院中,见到金悌和柳洪,便立刻拖着腔调道:“太上皇后有旨,着高丽国使金悌、柳洪速速上殿。”
金悌强压着兴奋,再一次来到垂拱殿。
殿上宰辅与前日并无差别,不过金悌的心境已经变了。
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太上皇后的声音从帘后传来:“金大使。”
“下臣在!”
“这几日朝廷都在计议如何援救高丽,不意北虏早就在之前就攻下了开京。”
皇后的开场白让金悌心中一凛,一字一顿:“城虽破,国未亡。”
“但也有消息说,王徽已经降顺了。如果高丽上下全数降伏,甘愿为北虏爪牙,中国也只能放手。”
“殿下!”金悌脱下头上的官帽,跪倒于殿上,急叫道:“下国向慕中华,虽在海外,三尺童子亦知忠孝仁义,岂会为鞑虏蛮夷所屈。纵有屈,也只是敷衍而已。等中国援兵至,必当揭竿而起。何况唇亡齿寒,高丽降伏,辽国势力更增数成,大宋若坐视,难免日后之忧。”
“韩宣徽也是如此说。高丽即是中国藩国,贡事勤谨,在情在理不能不救。”
金悌瞥了一眼韩冈,那位年轻的大臣依然跟前日一样,石雕木偶一般不动不言。
“所以朝廷现在也决定了,还是要出兵援助高丽。”
金悌脸贴地:“中国相救之德,下国千岁万年亦不敢忘。”
“不过中国刚刚与北虏一番大战,再起大军尚有些困难。但如韩宣徽说,至少也要保住一点血脉。所以先出动水军一部,与贵国联络上,然后再决定行止。”帘后的声音稍稍一顿,“不知金大使、柳副使,你二人中哪一位愿意回去联络国中的忠臣义士,配合我官军?”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0)()
金悌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对着慷慨仗义的大宋君臣再拜起身,然后躬身倒退着与他的副手一起出了殿门。
面对可能是九死一生的任务,金悌毅然接受了下来,甚至请求今天就出发,赶回高丽,与还在抵抗辽人的势力联络上。
同时他向朝廷推荐了江华岛。
韩冈声称官军远来,必须要有个安全的落脚地点。金悌不疑有他,又或许是想到了却巴不得大宋能插足进来,所以推荐了这个据他本人说,是独一无二的绝佳驻地。
江华岛距离开京并不远,位于阿利水汉江的河口。地理位置绝佳。岛上还有山峰,具有险要地势,更有供停泊船只的港口。往来商船进入阿利水,也都要进过江华岛。看遍高丽西岸,再无一处能比得上江华岛。
听金悌这么一说,殿上君臣都觉得的确是个好位置。只要能够切实封锁邻接陆地的海峡,江华岛将是大宋控扼整个高丽的战略要点。而且据金悌及柳洪所言,江华岛至少有一县之地,面积不小,足以驻屯大军。而且既然这个岛位于河口,那么肯定也有冲积出来的土地,多多少少也能种上一点粮食。
只是这么好的地方,除非通知高丽的历代国王都是瞎子,否则就不会放过。在垂拱殿上的,除了坐着的,哪个不是明白人?再追问两句,金悌也老实的说了出来,江华岛本就是开京对西方来敌的第一道防线,早有城寨修在岛上面,也驻有一部兵马,甚至还是行宫所在。
说到这里,宰辅们都明白了,朝廷的兵舰开过去,恐怕会撞上一群逃出开城的官吏,也许还有几个王族、宗室,甚至可能会碰见国王王徽和世子王勋。
高丽就这么大,往南走也逃不了多远,只能寄望于海水阻隔辽军的步伐。而且从开京逃到阿利水上坐船,直放江华岛,比起渡水南下,更快也更安全。
将心比心,蔡确、章惇、韩冈都觉得,如果换做自己开京,往江华岛跑的可能性很高。实在不行,往大宋逃,也能混个安乐王公做一做。
与败逃出京的高丽小朝廷混在一起,大大小小都是一个麻烦。不过派出战船的目的,只是要控制高丽海疆,不是跟高丽人争夺高丽的控制权。有些交换,不愁高丽人不做。只要安排得好,鸠占鹊巢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对于金悌的提议,宰辅们也不会全然相信,还是决定让领军出征的将领,到了高丽看了江华岛的实际情况再说,如果不合适,再换地方也不迟。
金悌的言辞总是不够坦诚,不过对他的平行,宰辅们还是给了很高的评价。
“当真是忠义之士。”从殿中出来,韩绛就忍不住感叹。
张璪也附和着:“此人大有古风,仿佛春秋之臣。”
“高丽事事皆学于中国,自号小中华,只看这一个知晓忠义的臣子,倒也不能算是自吹自擂。”曾布同样赞许。
只有韩冈不以为然,道:“春秋之义,在于尊王攘夷。齐桓之德,乃是全华夏,御蛮夷。高丽虽自号中华,只不服王化这一条,就照旧是蛮夷啊。”
章惇笑道:“玉昆你待四夷,何其苛刻。”
“一日不降中国,就一日是蛮夷。蛮夷猾夏,这一点终归是要防着。”
“算了,不争此事了。”章惇摇摇头,韩冈在华夷之辨上的原则谁都动摇不了,他也懒怠去争,“这段时间事情虽说少了点,还不至于闲得发慌。”
“金悌将这江华岛说得那么好,不知道高丽愿不愿意割让。”
“大宋要的岛屿,于高丽也是海外。无用之地。以无用之地,换来大宋的支援,这笔账,王徽、王勋应该会算。”
“就是不知道现在他们的情况了,到底是不是‘已经’逃到了江华岛上。”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韩冈摇摇头,“开京破城,究竟是自缚出降,还是里面的守军献城都要弄清楚。到底有没有给他们留下逃亡的时间,这同样要靠运气。”
蔡确眉头紧皱:“辽国当真能攻城了?”
韩冈道:“内部人心一乱,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
蔡确叹道,“就怕辽国是在外部强攻得手。”
不管怎么说,开京都是一国都城,辽国若是能一鼓而破,面对大宋出四京以外的其他城市,多半也都能做到这一点。作为宰相之一,蔡确也不愿看到辽国变得这么强大。
不过现在也只能看出征的将校们的本事了。到底能不能在辽国和高丽的干扰下,达成既定的目标。
选调水军将领的工作,枢密院此事已经完成了。
对将领的要求不是那么高,只要敢于出海就行。在大宋军中,这样的人,还是有那么一个、两个。
现在的这一个就是从广州那边调来,早在南征之役中就投到章惇门下,这两年为章家的商行出了很大力气。走惯了南方的水路,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北方的海域。至于能不能战,更是还得看情况。
“相公,今天有空吗?”
宰辅们分头各自归府的时候,韩冈唤住了蔡确。
“玉昆,可是有事?”蔡确回问道。
“韩冈想去军器监看一看铁骨船。顺便再看看一具新式的火炮。”
韩冈邀请蔡确去军器监一趟,主要是要看一下铁骨船。谁让他现在已经与军器监没有什么明面上的瓜葛,而蔡确现在的确是分管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