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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色的金、银、铜也都不算坚硬,用指甲都能划出印子的。如果用硬质的钢铁做模具,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韩冈在杨从先面前还是隐瞒了一些问题。模锻压制没有那么简单,需要强大的压力,水压机如果从现在开始制造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够成功,但终究也有别的办法来取巧。
“朝廷需要大量的金银。”韩冈继续说道,“对日本的贸易或是别的事,是要放在日后,不过终究是免不了。日后有的是水师上场的时候。”
杨从先如何不明白,这一回其实就是在跟辽国争夺高丽,就是日本,等到韩冈上台后肯定也想动一动。
想要在朝廷上屹立不倒,并不是天子或是那位贵人的赏识,而是拥有一项不可或缺、无人能取代的资本。想要日后海上征战,朝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杨从先,而不会是别人,就必须在这一回去高丽的时候,尽量完成比朝廷要求更多的任务。表现出自己的才干,以及对水师、高丽和日本的认识。
就像他所经历的南征之役。当时朝廷为了救援邕州,只能选择在荆南征战过,又有一干如臂使指的旧部听命的章惇为主帅,而当时正在京城中,又有着丰富的辅佐主帅征战经验的韩冈,就成了副手的不二人选。
还有现如今在枢密院中做副使的薛向薛师正,他在朝廷中就是以财计一项。让所有进士出身的朝臣都无法与他竞争。否则从没有东华门外唱名的他,如何能走进西府?就是薛颜,也是薛向荫补来源的祖父,虽然也是以才干著称于朝,不过因为仅仅是治事之材,所以一辈子都在外路做州官,最高也不过是分司河南,为洛阳守,远远不如他的孙子。
当然,还得不要犯蠢,小心做人,这是所有朝臣都要谨守的道理。不会做人,有在出众的才能都要完蛋。持才自傲的蠢人,几十年官场,杨从先见得太多了。
“末将明白了,还请宣徽放心。这一件事,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杨从先拍着胸脯保证着。
韩冈看起来很满意,点头道:“慕文你能明白就好。”
歇了一下,韩冈让下人上了汤药饮子,点汤送客的规矩,杨从先当然懂。喝了韩家的饮子之后,便起身告辞。
韩冈也不留他,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把事情做好就是对章枢密最好的回报了。”说着就将看起来很疲惫的杨从先给赶了回去。
明天就要出行,别的韩冈倒不担心,唯独担心他们的运气。
到了京东,只要不撞上台风,剩下的就没有别的问题了。而去了高丽之后,如果形势不妙,直接风紧扯呼,又不是要让他们跟辽人死拼。确定了落脚的位置,朝廷才会派兵去设立城寨、港口,驻扎兵马和战船。
不会有大战。并不代表杨从先要做的工作危险性会降低多少。海上危险总是说来就来,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全都安然度过。
但那个就不是韩冈能解决得了的了,除非王中正能上船,否则任谁免不了都要担一份心。而王中正,肯定是不愿近水的。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6)()
杨从先之后,韩冈又接待了几名官员,还有两个白身的士子。
几个人都挺普通,不是什么人才。尤其是两名士子的水平更让韩冈失望。
作为朝廷重臣,每天登门拜访的,除了朝堂同列和亲朋好友,陌生的官员、士子的数量其实更多。有文采在名帖中附上几篇诗文,有关系的则带上信件,对自己能力有信心的则会附送一篇对朝政、军事等方面的点评。
而韩冈则更为特殊一点,对诗文不看重,但如果有气学的关系,要么就是对格物致知有一些认识,这早就是世间的共识了。所以现在递到韩家的名帖中,很多都夹着一两篇有关格物致知的文章。
韩冈是勉强从一堆驴头不对马嘴的文章中找出几个靠谱的,但谈了几句话后,却大失所望,所谓靠谱的文章不过是拼凑而来,本人根本就缺乏最基本的常识。最后一如往常,将人给打发出去,并送上了十几贯程仪,顺便将名字记下,以后不让进门。
不过失望也只是一下子,韩冈接触到的大部分情况都是如此,早已就习惯了。投机取巧的人到处都是,老老实实做研究的人怎么会没事往宰辅家门跑?
让亲随出去挂了谢客的牌子,韩冈回到内院的书房去整理下一期自然的论文。
经过了几次辞让,苏颂这两天就会接下枢密副使的差事,韩冈已经从他手中接下了主编的工作,不仅仅要审阅各方的投稿,本身还有撰写论文的任务。
固液气三相转化,物理变化与化学变化的辨析,剩下的就是一章有关液体压力传导的论文,这是为了给水压机做理论先导,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来,但不开始研究就永远不可能出现,指明研究的方向是越早越好。
说实话,为了尽量保证论文的严谨性,韩冈不论是在自己的文章里面,还是在外来的投稿中,都费了不少精力。修改了一阵,额头都隐隐作痛起来。他真有些佩服苏颂,能够坚持半年之久。
另外韩冈还在等沈括的论文,有关五星绕日的周期计算。当年沈括曾经主持修订新历法,由于核心理论的错误,历法在计算日食月食的时候,始终与记录匹配不上。与五星运行的记录也有差别。所以他举荐卫朴修订的奉元历,这两年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在编修历法的时候,沈括与钦天监闹翻了脸,现如今,钦天监上下专门盯着奉元历的差错,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问题就报上来。
不过现在沈括、苏颂等一批人对宇宙的认识,已经从盖天说的天圆地方,浑天说的日月绕地,变成了强调了恒星、行星、卫星三级分类的宣夜说。有了符合现实的理论,重修历法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尽管沈括已经不可能回京主掌三司,但韩冈还是希望能将他调回来,这样在自然科学上可以参与讨论的人又多了一个,一些研究工作也可以交给他来主持。
“官人?”素心推门进来。
她本是过来找韩冈去吃饭,但看见丈夫疲累的揉着额角,立刻心疼的上来帮忙。
韩冈舒舒服服倚着椅背,享受着纤纤玉指的触感。后脑枕着素心的胸口,虽然比不得周南丰盈,但感觉还是很不错。
素心忽轻忽重的揉捏着韩冈的额头,抬眼看了看堆在桌面上的一篇篇文章,道:“又是自然?听说外面近来有很多书商都拿去重印,多少人抢着买。”
“这事为夫也知道,这是好事,可就怕盗印的粗制滥造,将人引入歧途,误人子弟。”
“不能让官坊加印吗?”
“自然都是在国子监的印书坊开印的,跟那边打交道很麻烦,尤其是加印,总是推三阻四。难道还要为夫专门去跑一趟?”
严素心知道,这肯定又是门户之见,她愤愤不平:“国子监又不是他们一家的!凭什么不给加印!”
“就是这个道理啊,凭什么不给加印!”韩冈哼哼了两声,“让我一时不痛快,我让他一世不痛快。日后有的是机会!”
严素心吓了一跳,手停了下来。韩冈这般杀气腾腾的说话,实在是很吓人。但俯身看过去,丈夫的脸上却带着笑,却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韩冈的确是在开玩笑,不过亲自走一趟的事,也没必要喊打喊杀。面子这东西,太讲究了也没什么好处。
说起版本,还是国子监印书的质量最好。韩冈还想编纂一套丛书,更加浅近易懂,贴近百姓。要是能由国子监印刷,再低价发售就最好了。
在前世中,他曾经有过一套红黑书皮,总共十几二十册的科普书籍,伴随了他的前身渡过了童年的时光。韩冈正打算模仿那套丛书,用最浅显的文字,来解释自然万物中的林林总总。
但这也是以后的事了,也不可能由他一个人来完成,事情是要一步步来的。
次日。
杨从先上殿陛辞,金悌也同上殿。
太上皇后一番勉励,赐了金银,回了国书。
然后诏命杨从先护送金悌回国。
在登州成立水军将,将六个禁军、厢军的水军指挥合而为一,共同听命于新任京东东路钤辖、水军第一将正将杨从先的指挥。
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朝廷终于对辽国入寇高丽有了反应。
老成持重的朝臣觉得刚刚结束了对辽战争,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贸贸然做出攻击的姿态,万一辽人撕毁好不容易才签订的和约怎么办?而一干年轻气盛的臣子,则认为朝廷早就该这么做了,干脆趁辽国重兵云集高丽的时候,从背后给辽国再来一下。
同在殿上的韩冈成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
在传闻中,辽国之所以会转向其他方向开拓,正是韩冈祸水东引的计谋。可众目所致,韩冈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尽他的责任在西府班中站得四平八稳。
辽军的主力在中京道休养,就在燕山北侧,一旦官军北上,立刻就能南下。除了几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写诗喊口号的官员,绝大多数朝臣都明白,现在根本就不是进攻的时机。
现在宋辽双方都是攻不足、守有余,河北的千里塘泊,河东的崇山峻岭,以及陕西北部的莽莽荒原,在地理上就已经遏阻了辽军骑兵的侵袭,加上精兵强将的守御,大宋国境线稳如泰山。反过来,宋军如果想北上攻辽,钱粮是最大的问题。同时深入辽境越远,背后的空隙就越大,在双方国力差距到一定程度之前,贸然北进是最不靠谱的选择。
朝会很快就结束了。韩冈并没有跟着两府一起前往崇政殿,而是回到宣徽院衙门。
除非有大事,否则也不会往崇政殿那边去了,就是给天子赵煦上课的事,也必须再等一段时间。
天子登基新近登基,诸事繁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