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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回京,还是直舍人院,而且他又是在考官名单定下来之前回返京城。当消息传来,国子监几乎是哀鸿遍野,人人胆战心惊,都怕朝廷任命苏轼为国子监和开封府的考官。
国子监这几年流行的文风,与苏轼的风格截然不同。他要是做考官,多少在国子监内部考试中名列前茅的学生全都得撞墙。就如当年太学体一头撞上欧阳修那般凄惨。
宗泽的风格也与苏轼完全不同,对战局分析,冷静而丝丝入扣。但换作论时弊,却又是在冷冽中隐含锋锐。缺乏俊逸飘逸的感觉,却多了几分犀利深刻。如果登科场,撞上苏轼,必是折戟沉沙的下场。
“别忘了还有知贡举。”张驯给勾起心事,沉声道:“苏舍人至少能做个副手。”
宗泽摇摇头,怎么可能让苏轼来同知贡举?新党的人还没死绝呢。
之前猜苏轼会主持解试,也是因为看见他正巧这个时候入京,一时谣言起。现在冷静下来,再看看苏轼这段时间在朝堂上的表现,就知道他依然没有归附新党,两府诸公怎么可能会给他同知贡举的机会。
“不可能的。”宗泽说道,又解释着。
“的确如此。汝霖说得正是!”
听了宗泽的解释,张驯立刻又意气风发起来。之前觉得没有考好,还叹着读书误我,现在榜单一贴,张驯名列其中,倒又是振奋了起来。年岁不比李常甯小多少的他,正红光满面,如果现在跟李常甯站在一起,说差一二十岁都有人信。
想起李常甯,还有那几位朋友,宗泽心中就是一沉。正想告辞离开。张驯却拉着他问道:“汝霖,你消息一向最是灵通。听说朝廷明年要重开制举,这消息可是确实?”
“是真的。”宗泽点头。
宗泽由于经常为报社写文章,在两家快报那边人面很广,消息更是灵通。而且跟外面几经扭曲的流言不同,从报社那边得到的新闻更加真实确切。
“愚兄还听说,这一回,制举十科都会开科取士,不像过去,只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才识兼茂明于体用和茂材异等三科录人。”
“的确是这样。”宗泽又点头。
尽管开国以来,十科之中的确只有张驯说的三科取中过,但这一回情况不同,提议重开制科的韩绛希望能够多取长于实务、明于识见的官员,而两府诸公对此全都表示了赞同。
“宗泽听说曾两番辅佐韩宣徽用兵河东的黄勉仲,正在准备参加制科。虽不知到底是那一科,不过肯定不是直言极谏和才识兼茂两科。”
至于茂材异等,那是给白身庶人的,黄裳早有官身,参加不了,这都不需要宗泽多言。
而且这一回朝廷重开制科还有一个说法,是韩冈在背后鼓动的结果。其目的是为了帮助他门下最亲信的幕僚黄裳。
黄裳前日先得赐进士出身,而后重开制科的诏令又紧随而来,不得不让人有此联想。
但这件事,宗泽并不打算对外泄露。没来由的消息,大半都是猜测,自然不能胡乱散布。
听了宗泽说,张驯的兴致更高了几分:“那可就是太好了。愚兄虽不才,倒也有心试一试秘阁阁试的水深水浅!”
羡慕苏轼、苏辙两兄弟,刚刚考中进士没几年,又考中制举的士子,在国子监里有不少。但有底气想去考试的,却并不多。不过论起学问,张驯在国子监中,倒的确是有资格的一个。他是百名上舍生中的一员,更是太学学录之一,算是半个老师,只是运气不好,有一次考砸了,否则根本不用参加解试。
宗泽也曾经幻想过自己能先中进士,再中制科。制举十科,有官身者只能参加其中六科。但这六科里面,可是有识洞韬略运筹帷幄一科。对于这一科他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只要朝廷以此开科,他还是想去试一试。
找两名侍制以上的重臣举荐,也不是做不到。私下里,他也听说过,太上皇后很喜欢他当日解析河东战局的文章。若当真能到御前,太上皇后那边反而好通过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两制和秘阁两道关。
想要考制科,第一关要有两名重臣推荐,第二关,要上平日的策、论各五十道,供两制审核,要词、理俱优方能通过。接下来是要通过秘阁考试,要连试六篇论,这是最大的难关。只有通过了阁试,才能进抵御前。
一想到有机会能早一步施展自己的才华,年轻气盛的宗泽,当然不愿意先在州县幕职上,耗上十年的时间。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中了进士再说。宗泽看着兴致高昂的张驯,心中想着。如果上天眷顾的话,或许真的能在几年后,追上黄裳的步伐。
“汝霖,过去少了亲近,都是愚兄不是。难得同科中举,今日不妨小聚,不知可否赏面?”张驯兴奋之后,出言邀请宗泽。
就是才名如张驯,也不禁要羡慕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国子监生。年方弱冠便名震京中,被视为未来名震四夷的帅臣。虽有赵括、马谡之讥,但据说有很多重臣都认为,只要能够给他锻炼的机会,不揠苗助长、遽然授其重任,只消十几年的时间,当能成为一方名帅了。
要知道,搜遍朝廷,能称为真帅臣的,也就那么几个。第一等的吕、章、韩这三位,下一等,甘凉的游师雄、西南的熊本,除此之外,能让朝廷放心的还有谁?宗泽能被许为未来的帅臣,未来可谓是不可限量。
平日上舍生和内舍生接近的不多,对宗泽这个名人也只是泛泛之交,但现在有机会,当然要多亲近一下。不说别的,只是一个消息灵通,就足以让张驯设法跟他拉近关系了。
可是对于张驯之邀,宗泽并没有多想,摇摇头,婉言拒绝:“如今也只是解试,不得进士不能论功。宗泽之材又不如人,中举乃是侥幸,今日回去后,就要用心苦读了。”
言罢,一揖到地,就转身离开。这时候,哪里还有时间与闲人浪费?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2)()
很感谢各位书友们的支持,终于回到了月票榜前十的位置上了。中秋回来迟了,看到朋友们的支持今夜只能拼到底了,两章要赶出来。这是第一章。
黄裳现在正在赶文章。
黄裳面前的草稿,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了。
宽大的桌案上,叠放着一摞摞书卷和文稿。随手抽取,又随手放置,高高摞起来的书堆,看着就是摇摇欲坠。
在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落了好几本书,但黄裳只顾着不断的从书堆中抽出书来翻找,印证自己文章中引用的那些典故的出处是否有所错讹,却没空腾出手来整理一下。
一旁的油灯已经添了两次油,火光依然稳定,但灯盏中的清油已经见了底。而茶壶中也见了底。一名侍婢进来看了看,轻手轻脚的将落到地上的书籍和手稿整理好,添了油,续了水,便又悄步退了出去。
侍婢进来又出去。黄裳头也没有抬,而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手稿,不为任何事而分心。
明年四月,紧随在进士科之后,制科便将开考,留给黄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策、论各二十五篇,述说大宋周边的地理军事,并评论过往战事和历史。说着简单,要写好可不是那么容易。只有呈上去的文章数量和质量都达标了,通过了两制官的审核,才有资格参加制举考试。这还多亏了黄裳他考得是冷门,否则要写的文章会更让他头疼。
除此之外,第二关阁试六论,都是往冷门中出题。想要过关,九经、兼经、兵书、诸史,便都要贯通。很多考生,都是连题目的出处都记不得,由此饮恨。要将这些经史传注更加深入的钻研,半年时间几乎就是一瞬间。
不过黄裳依然是有信心,只要能抵达御前就算是赢了。
制举诸科中,有官身者能参加的考试有六个科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博通坟典明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识洞韬略运筹帷幄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
其中第一个直言极谏是最多人考的,只要文采好,再骂狠一点,多半就能中制科了。苏辙就是这么考上的,骂得最狠,让仁宗皇帝都不敢把他黜落。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也多是说说。而其他几个则是要会做实事,空有一张嘴不行,就是博通坟典明于教化,也必须是授徒一方、教化百千的当世大儒才有资格来考。
所以设立这么些年,诸科都是空置。不说没人来考,就是有人考,也通不过。做了实事,直接就能升上去了,不做实事,哪里会有实务经验,让人通过考试?同时做多了实事,又哪有时间攻读,两制、秘阁的考试都不可能通得过。
也只有如今的黄裳算是一个异数。有才学,有经历。得到了朝廷赐下进士出身后,还要考一个制科出身出来。这也是为了通向宰辅的道路更加通畅,让人无可置喙。
黄裳准备考的是军谋宏远材任边寄一科。这一科,就需要考生对边境上的人文地理有极为深入的认识,同时对国家战略更得有一个长远准确的看法,若是考中了,就是放出去做边臣的路数。这等于是为黄裳量身定做的位置。
当然,考官也很重要。有资格担任军谋宏远材任边寄这一科考官的,朝中也没几人。韩冈是举荐人,这是得排除,但剩下的呢?吕惠卿在外,剩下的也就章惇、薛向而已。
而且既然是韩冈举荐,太上皇后那边肯定得给一个面子。只要没有犯讳之类的大问题,考官们也没有异议,她当也不会反对给黄裳一个制科出身的身份。
这就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
但话说回来,再好做官,也不可能随便交上些文章就可以通过的。制科的地位,既然犹在进士科之上,难度自然远甚。至今百多年,通过制科的还不到五十。
每一科大比之后,当科排名前列的进士试